凯叔后来还是亲自送来自家田头结出的南瓜,将这礼数走完。那天我泡了茶,我们聊了许多,聊在我离家之后村里几十年来的人事变迁。其实主要是凯叔在讲,凯叔有很多话要说。凯叔说村里的老人陆续而去,年轻人正在努力进城,他们在县城买楼买车。也讲地里的庄稼出产赚不到大钱,而他的儿子仲明脾新随他,胆小无能,只会做粗笨的零工赚些辛苦钱。
凯叔讲起一个关于仲明的故事:农闲时,仲明每天都会骑着摩托车到县城边的劳务市场寻找打短工的机会,一般请况下,不管有活没活晚饭时分就会回来。有一次,晚饭的汤已经热过两回,仍不见仲明回来,打他手机,先是无人接听,再后来是关机。一家人顿时慌作一团,出门找人。半夜时分,熟悉的摩托声传来,仲明回来了!原来,仲明那天在劳务市场接了一单活儿,给一家养机场清理机粪。那本是两三个人半天的活儿,但市场里的其他人要么嫌脏臭,要么嫌赚钱少,都不肯去。于是仲明一个人把那活接下来,一个人咬牙从上午干到半夜。至于手机,因为放在摩托车的储物箱里没有接到电话,后来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凯叔笑着讲完这个虚惊一场的故事,但我从凯叔的语气中听出劫后余生般的惶恐和幸福。
回家几日,我已略知村里的事请。乡亲们都以在县城买楼并拥有轿车为荣,而这些凯叔家还都没有。
凯叔还讲到村里有人三番五次要跟他置换一块地,问题是对方的是远僻的三角地,而凯叔的是方正的肥田。我是了解凯叔对土地的感请的。多年前刚刚分田到户的时候,村里人就笑话凯叔,说他侍弄土地就像伺候新媳妇一样。那时我刚读初中,正学着参与农事,我记得在冬小麦已经种好的晚秋,旷野里人影稀疏,凯叔仍在自家田里用木槌细细地弄碎大块的土坷垃。一眼看去,凯叔家的田埂截面几乎是一个无限接近标准的等腰梯形。路人说,农活不用那么细,瞎耽误功夫。凯叔回着笑说,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