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四川省的概念并不单纯指今天的四川省,也包括直辖市重庆。二者在历史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传统历史文化概念中的“四川人”一词自然也是包括如今的重庆人在内的。在1997年重庆直辖以前四川的人口就已突破一亿,成为全国率先突破一亿人口的人口大省。如今的四川省约有8341万人口,如果将重庆市的三千多万人口也计算在内,那么整个四川方言区的总人口约为11442.79万人。整个四川方言区的上亿人口中几乎99%以上的都是由外地迁入的,事实上四川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移民大省。
1929年一位普通的四川农民燕道诚偶然间发现了一坑玉石器。后来经过发掘与考证位于四川省广汉市西北的鸭子河南岸的三星堆古遗址终于得见天日。三星堆遗址被称为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昭示了远古时期的事实上在远古时代的四川地区一直存在与中原的夏、商、周文明并存的古蜀文明。李白在《蜀道难》中所写的“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就是关于古蜀国早期历史的叙述。古蜀国主要是位于四川盆地西部,也就是今天的四川省境内。
当时在四川盆地东部(今重庆市)有一个和古蜀国一样历史悠久的古国——巴国。巴国最早见于《山海经·海内经》记载:“西南有巴国。太葜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当时江南地区由于存在吴、越两个国家,所以被称为吴越之地。四川盆地由于存在巴、蜀两个国家而被称为巴蜀之地。尽管巴蜀地区有着悠久的历史,然而今天川渝地区的人90%以上都不是古蜀人、古巴人的直系后代,而是在后来的历次人口迁徙中来到这片土地生息繁衍的。
秦惠文王九年(公元前316年)巴国和蜀国互相攻打,都来向秦国告急求救,于是秦惠文王派遣司马错与张仪、都尉墨等率军从石牛道出兵攻打蜀国,与蜀国军队在葭萌(今四川广元)交战,蜀王兵败逃到武音(今四川彭山东)。同年十月秦军灭亡蜀国,之后秦军一鼓作气又灭掉了巴国。秦灭巴蜀导致了四川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外来移民的涌入:迁入四川的秦人与土生土长的蜀人、巴人日渐融合。在此之后四川又先后历经了多次移民高潮。
东汉末年益州作为远离中原战乱之地的大州先是吸引了身为汉室宗亲的刘焉、刘璋父子率部入蜀。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从刘璋手中夺取了益州,刘备部下的十万士民也随之进入蜀中。五胡乱华、安史之乱、靖康之变三次变乱均引起了中原百姓为躲避战祸而大规模南迁的现象。在这一过程中四川也和江南地区一样成为接纳中原移民的一个重要地区,不过真正奠定今天川渝地区人口结构的还是元末明初和明末清初两次名为“湖广填四川”的人口迁徙。
两次“湖广填四川”给四川带来了不同地域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为四川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这些外省移民成为了今天大多数四川人的祖先。我们今天的四川方言、川剧、川菜都是在湖广填四川的过程中形成的。事实上李白、苏轼所品尝到的古川菜和我们今天的川菜完全不是一回事。今天的四川方言也和李白、苏轼时代蜀中的方言是完全不同的。可以说今天川渝地区的人口结构就是由这两次湖广填四川所奠定的。与此同时湖广填四川也给我们今天留下了一个历史谜团。
从明朝中期开始就有很多四川人说自己的祖籍是湖北麻城。清初四川巡抚张德地曾在奏章上对康熙说:"四川很多明朝遗民都说自己祖籍是孝感麻城,但我也不敢随便相信这种无法考证之事。”那么今天的四川人祖上是不是大多是由湖北麻城迁徙来的呢?据清末《成都通览》记录“现今之成都人原籍皆外省人”:其中湖广占25%,河南、山东5%,陕西10%,云南、贵州15%,江西15%,安徽5%,江苏、浙江10%,广东、广西10%,福建、山西、甘肃5%。
尽管《成都通览》所记载的只是成都一地的人口格局,但由此可以推断出在湖广填四川的过程中并非只有湖广人来到了四川。成都的人口中只有25%左右是由湖广地区迁来,从其他地区迁来的人口加起来其实远比从湖广迁入的人口要多得多。只是由于在所有迁入四川的移民中以来自湖广地区的最多,所以才把这次人口迁徙命名为”湖广填四川“。既然来自湖广地区的人都占不到当时迁徙入川的总人口的半数,那么来自湖北麻城一地的移民数量自然也就更少了。
事实上在历次人口迁徙过程中移民们往往会形成共同的祖源地传说。与入川移民以湖北麻城为祖籍地类似的还有“山西洪洞大槐树”、“广东南雄珠玑巷”、“福建宁化石壁”等各种说法。为什么原本来自不同地区的移民们往往喜欢把同一个地方作为自己的祖源地呢?这其实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古代的识字率并不高,而背井离乡讨生活的移民大多出自中下阶层,所以普遍并不识字,也就没办法用文字记录自己的祖籍。几代人之后往往就忘记了自己真正的祖源地。
然而人普遍又有一种恋乡请结,所以人往往对自己家是来自何方这个问题天生感兴趣。后代总想弄清自己的祖先从何而来,于是就由后代中识文断字之人为记录自家历史而编修族谱。编修族谱其实是很复杂的工作,因为他们可不像今天的我们可以上网查资料,他们所依据的都是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家族记忆。然而这时真正最早的祖籍地可能已无法考证,所以往往就只有把还能考证到的祖先在迁徙过程中的第一个落脚地当成是自家的祖籍地。
四川泸州的《王氏族谱》序言就写道:“予思我父讳九、母雷氏亦历风尘跋涉之苦,先由河南地随祖讳久禄于洪武元年戊申十月内至湖广麻城县孝感乡复阳村居住,新旧未满三年,奉旨人蜀,填籍四川,有凭可据。洪武四年辛亥岁八月十四日至庐州安贤乡安十四图大佛坎下居住。共计老幼男妇二十二名”。从庐州王氏的族谱来看:王氏先祖在麻城孝感乡居留的时间只有两年多。事实上类似的例子并不少:麻城孝感乡是当时移民入川的重要中转站,所以记不清祖籍地的移民往往都以此地为祖籍地。
然而这里有一个问题:今天湖北境内的孝感是一个地级市,麻城则是一个县级市。然而当时入川的移民在族谱中都提到了“湖北麻城孝感乡”这一地名。今天的麻城并没孝感乡这一地名。1997年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葛剑雄就考证后认为入川移民口中的麻城孝感乡实际上是今天的黄安县城关镇一带,后来四川学者陈世松、麻城地方学者凌礼潮等人也都持与葛剑雄先生一致的观点。如今麻城建有一个移民公园,每年都会举行大型的祭祀活动。
然而今天的麻城只是一个人口不到120万的县级市。尽管不知道元末明初和明末清初两次移民入川时期麻城的人口数据,但历史上麻城从未做过州府之地,所以麻城的人口不可能太多。孝感乡只是当时麻城下辖的一个乡,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口从麻城孝感乡迁入四川呢?这就进一步验证了我们在上文的分析:麻城孝感乡并不是所有入川移民地,可能也并不是大多数入川移民的祖籍地,而是当时入川移民集中停留的一个重要中转站,所以入川移民对这个地方普遍有一定的记忆。
2009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项目“清代移民社会地方基层制度研究”的历史学博士梁勇在他的论文《“麻城孝感乡” :一个祖源地记忆的历史解读》中提到四川一些自称祖先从麻城迁来的家族在族谱中记载道:自己家在洪武二年(1369年)奉诏移民四川。然而当时四川并不在朱元璋手里。元朝末年爆发了红巾军起义,当时南方地区陆续出现了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等几路反元义军势力。在这一过程中湖广随州随县(今湖北省随县)人明玉珍占据巴蜀,建立了大夏政权,定都重庆。
洪武二年巴蜀地区处于明玉珍的大夏国控制之下,直到两年后明军才进入四川。所以这些家族所谓的奉诏其实不是奉的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诏书,而是奉的割据西南的大夏国的诏书。明玉珍建立大夏国后陆续从江汉、岭南迁入人口,从而使蜀地的人烟得到补充。然而明玉珍的大夏国是一个只维持了8年的割据政权,所以明玉珍主导的移民活动并没使四川的人口和经济得到完全恢复。明太祖朱元璋灭大夏国之后仍继续执行大夏国时期的移民填川政策。
最早的湖广入川移民其实是由明玉珍组织的,朱元璋在消灭明玉珍建立的大夏国之后把对自己心怀不满的异己分子大量送入四川移民。尽管这些人在人数并不占多数,但其中很多出自官吏阶层。这些移民和普通移民比起来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普遍都是识字的,所以他们能用文字记录自己入川的历史。这些人中麻城籍的可能相对较多,这也可能是麻城孝感乡成为入川移民集体记忆的一个重要原因。这种集体记忆一旦形成就使一些非麻城籍的人士可能会冒认为麻城籍。
冒籍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湖广填四川的过程中,也出现在闯关东、走西口、过台湾等历次人口迁徙过程中。过去农村地区有时为了争夺土地、水源会发生冲突,背井离乡讨生活的移民到了一个新地方之后往往就会和自己的同乡同姓之人抱团取暖。麻城孝感乡尽管并非所有入川移民的祖籍地,但作为移民入川的中转站逐渐成为了移民们的集体记忆。非麻城籍的人来到四川后往往会自称是麻城人,从而利用这种同乡之谊和早期移民打成一片。这样就能更好地适应迁入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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