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酷暑终究无法躲避,不若安心迎接它的挑战。热,也不过就那样,受得了的。
我一度很讨厌夏天,认为它炽热得不可理喻。它使空气黏稠、蚊虫横飞,每到酷热时节,我就眉头紧皱、满心烦躁。我带着这种心请去上班,觉得工作也是沉闷的,同事也是聒噪的。若是赶上中午顶着日头去买菜,更是满肚子怨言恨不得把太阳拽下来用水桶泡着。
我自认为是个不耐热的人。办公室的空调便从早开到晚,回到家第一件事也是开空调。总觉着最热的时候就是老天在和人作对,老天把人往死里整。父亲曾说,夏天人就该出点汗,这才符合音阳相生相克的自然规律,身体也才会好,但我听不进去。
宅在家里我吹了整整三天的空调,傍晚因为买菜,才不请愿地走出家门。原以为日暮之后会凉快一些,岂知外面热浪滚滚,突然掉进了热水锅一般的难受,连双臂的皮肤都被热气灼痛了。我愤怒地望着天空自语道:这老天爷今天是要下火了吗?当真不让人活了?但看到小区的人们都在习以为常地散步、聊天,我才意识到,是自己不对劲了。我问邻居:“温度这么高你们还出来,不嫌热吗?”他们说,“每年不都这样吗?”
最为难忘的是乃乃生病住院的那个暑假,我和父亲轮流照顾她。乃乃有关节病,不让开空调,而病房里也没有电扇。我进去三两分钟就会满头大汗,呼吸急促。而乃乃输液、输氧的时候,我是不能逃到走廊去的。我只好DU气似的咬牙忍着,任汗水湿偷背脊,心里说“老天爷你有本事就热死我呀!”最难熬的是午饭时分,热气腾腾的饭菜加上正午烈阳的烘烤,病房整个就成了桑拿房。我奇怪于乃乃的镇定,她裹的小脚,白天裤脚还绑着带子,她额上也有细密的汗珠,但她总能安然地睡着,让我心里诧异:老年人身体里安着空调吗,这么热的天气也能睡?那几天我以为我会中暑,会熬不过那些虐心的中午,但几天过去,却是安然无恙。倒是痛快流了这么多的汗,反而使我有种浴火重生的轻松。
长辈爱说“心静自然凉”,其实,静下来依然还是热的,只不过静下来的过程让人学会了接受与适应。如果酷暑终究无法躲避,无法从生存的四季里一键删除,不若安心迎接它的挑战,也就释然了——热,也不过就那样,受得了的。熬过了也就明白了,人生必定要经历这样那样的考验或折磨,正如胎儿要经过长长的产道抵达光明,他从出生之日就要历经挤压以及窒息等凶险。与炎热握手言和,接下来才能领略到夏天蓊郁、苍劲的美。
(张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