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东风快递
翻开行李箱,映入眼帘的是一套MAO料西装,曾经黑白条纹分明的涤纶内衬,已经有些起MAO褪SE。随之一同逝去的,还有父亲的青春。
父亲年轻时,身材高挑,又写得一手好字,在乡政府做文员。在别人眼中,他“坐办公室”“吃公家饭”“穿得西装革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体面工作。唯一的“不足”,便是工资十分有限。那时,母亲是家庭主妇,没有收入,我与弟弟相继出生,祖父母年迈,身体不好,时常开要。面对不断的家庭开销,父亲那点微薄的收入,显得捉襟见肘。
父亲到底辞去了所谓的体面工作,改行当了一名煤矿工人。煤矿工作劳苦,但工资高。那身藏蓝SE的矿工服,他一穿就是二十年。
印象中,父亲下班回家,从来都是整洁干净的模样。唯有一次,母亲带我去接父亲下班,走到矿区门口,一个面目漆黑的人向我招手,吓得我连忙躲到母亲身后。那是刚下班的父亲,全身上下除了闪光的双眸和偷白的牙齿,其他部位都满是煤渣。他每天要用扁担挑着几百斤重的煤,俯身在狭小的坑道里穿梭许多个来回,难免弄得浑身黢黑。
父亲虽辞去了文员工作,练字的习惯还是坚持下来。硬笔,或是软笔,他无不擅长。闲暇时,他常端坐台前,铺开纸张,安静专注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父亲从未强迫我和弟弟练字,我们却有样学样。家里至今保存一箱练字本,一半是我和弟弟的,一半是父亲的。后来我参军,做了连队的文书,原因之一就是字好看,这与父亲的言传身教不无关系。
封在柜子里的西装,少有重见天日的时候。我上大学出发那天,父亲穿上那身MAO料西装陪我去学校报到。到了半夜,我俯身趴在火车小桌上打盹,车厢空调冷气吹来,渐感凉意。MM糊糊中,感觉一件衣服披上身,宽厚而温暖。我抬起头,见是父亲的西装,便要TUO下。“你盖着吧,夜里睡觉冷。我要照看行李,不碍事。”几番推来挡去,终究还是顺了父亲的意。
到校后,他帮我整理好宿舍床铺才离开。隔日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熟睡的我和室友。打开房门,竟是父亲。他一手拿砖头和钢钉,一手拎着水果走到我床前,“你的铺板有些松动,我来帮你固定下就走。”我睡了一宿,也未曾察觉铺板异样,便埋怨他吵醒室友,又责怪他过度关心。他不一会儿工夫就固定好床板,又向大家赔笑致歉,快步走出房间,我才起身相送。“水果跟同学们分一分,回去再补会儿觉吧。”父亲摆摆手。
我见他西装后背,蹭了很多土,便上前拍打。父亲脚步放慢却不停,仍说:“回吧,火车快到点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后来我才得知,砖头和钉子是父亲到学校周边的建筑工地莫黑捡的。那晚他住的是四十块钱一晚的招待所,连窗户都没有。
大学毕业后,我想去当兵。母亲有些担心:“部队那么苦,你吃得消吗?”“年轻人肯吃苦、多锻炼是好事,能穿上军装更是光宗耀祖,让他去试试吧!”父亲很是支持。
父亲身体佝偻了,西服再也穿不出当年笔挺的模样。一次休假回家,一向节俭的母亲拿着父亲的西装,对我说:“这身西装你爸穿不上了,不如给你,在部队的时候穿吧。”西装看起来并不很旧,但看着掉SE的内衬,我自是不愿意的。母亲仍然坚持,“定做这身西装当年可花了不少钱……”拗不过她,我将西装收进行李箱。
当兵几年,父亲给我写过几次信,信中除了介绍家里的近况,便是鼓励之类的话。每次看到他的信,我便想起那身西装,想起父亲与家庭的种种过往。今年春天,我从行李箱里将它取出来,熨烫妥帖,准备不穿军装时,重新穿起这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