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到,宜喝啤酒消暑。可是近些年衣喝扎啤而不得:扎啤哪里去了?
扎啤,在我们家乡称作散啤酒或鲜啤酒,简称散啤、鲜啤。上世纪70年代末,啤酒来到了家乡小城,是瓶装的。那时家乡人大都没有喝过啤酒,许多人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听说过。啤酒是什么?也是酒?知道的人就说,跟电影《烈火中永生》里那几个坏蛋喝的香槟酒差不多,倒在杯子里漾白沫,外国人早就喝它,现在大城市里人也时兴喝它。那年月民间娱乐活动少,电影普及率极高,这个镜头画面大家都清楚。外国人喝它,国内大城市的人也喝它,一定孬不了!问问价格,不贵;买来尝尝,有点杀口,喝了打嗝,不是个好味;有人以为是初尝此酒不适应,有人则笑言有驴马尿味。不久人们就适应了它的“杀口”“打嗝”,进城上店:来瓶啤酒!
1981年我出发到上海初尝鲜啤,即后来所说的扎啤,自以为其口感比瓶装啤酒要好,这时才知道啤酒有生熟之说。那年头上海买瓶装啤酒受限制,当地人带着啤酒瓶去兑换,每瓶交3角多钱;鲜啤可随便买。喝鲜啤用带把的厚玻璃杯,能盛一斤,每杯一角钱,街店有售。逛街,渴了累了就来一杯鲜啤,既解渴又提神,临时还能压饿,一杯下肚再多走几里路没问题。犹记一次饮鲜啤后多走了一段路,巧遇博物馆在办丰子恺书画展,意外收获一次难得的艺术享受。丰先生书联“芝草无根醴泉无源人贵自立,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民生在勤”,至今铭心不忘。真是“大上海”啊!画展、鲜啤,成了后来我想念上海的理由。
1982年家乡小城有了啤酒厂,瓶装啤酒上市时间不长,散装鲜啤也随之上市。那时我在读电大,晚上到学校上课回来路过向阳商店,这里有鲜啤,我就喝它一杯提提神,回到住处做作业、梦周公。不久饭店、街头地摊有了罐装鲜啤,一罐40斤,人们以罐的外形戏称之“炮弹”,练地摊、进饭店,常说“来他一个炮弹”。有次我们几人在饭店畅饮,一个“炮弹”不够用,再来一个喝不了,于是要了几瓶优质瓶装啤酒补缺,打开倒杯入口,都喊不好喝,说有“污突水”味。由此知道,鲜熟啤酒味道各有不同,两种不宜混喝。
为适合家庭饮用鲜啤,当地曾有过20斤、8斤罐装鲜啤上市,我常到近处商店交押金把8斤罐装提回家,中、晚两餐喝后退罐。为便于分酒,还专门到大超市买了一个据说是进口的3斤装玻璃啤酒杯。小城啤酒厂被另家大啤酒厂兼并后,爱喝啤酒的人曾喜在心头:往后可以喝上更好的啤酒了。哪知时间一长,不但没有品出新啤酒的好来,反而是市场上由12度到10度再到8度,味道寡淡的啤酒多了起来,就是优质瓶装啤酒想喝得“杀口”“打嗝”也很少能遇到了。最让人不爽的是,散装鲜啤不见踪影了。不仅县级城市没有,市级城区也没有,我那个大啤酒杯,已成了盛放凉开水之物。老妻曾问我近几年怎么不喝啤酒了,我说想喝鲜啤没有,瓶装啤酒孬的不想喝,高档的价格算起来不如喝杯老白酒实惠。
1985年我到省会城市买了一套经装本《鲁迅全集》,扛着这书走街市、上火车不觉累,一是靠鲁迅先生给的力量,再就是借着鲜啤的酒劲。2019年春夏之交,我骑单车路过这个省会城市,在一家小店门外喝了一大塑料杯鲜啤,对店主说已经十多年没有喝到它了,店主还以为我住在偏僻之地“山高鲜啤远”呢。(孙南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