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春城晚报
美 食
慢品一碗粥
□ 周汉兵
粥,用土一点的词叫“稀饭”。我说的稀饭,是居家生活中的普通稀饭——一钵清水,几把白米,偶尔加些红豆、绿豆、玉米碴等五谷杂粮。我喜欢稀饭,家人也喜欢稀饭。
粥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有史料记载:黄帝始,烹谷为粥。古人爱粥——穷人食粥,富人食粥,文人食粥,帝王将相也食粥,还留下了众多脍炙人口的故事与诗句。范仲淹划粥断齑,苏东坡沙瓶煮豆,陆游只将食粥致神仙……一碗粥,妙不可言。
我在懵懵懂懂的那个年纪时,是有点讨厌稀饭的。那时饭太稀,不能叫吃,得叫喝,喝稀饭。那时缺米,稀饭都照得出人影。这样的稀饭也是不顶饿的,用村民通俗的话说就是:“稀饭喝下,走根田坎就饿了,只是哄哄肚皮而已。”为了让稀饭“实”一点,母亲就会添些红苕、南瓜或者苞谷碎粒等在里面。但很多时候,我依然讨厌它,不肯喝,母亲就在里面加上一大勺白糖。遇到生日或者喜庆的事请,母亲煮稀饭时,就在里面放一个小碗,让米粒随着汤的跳动节律跳进碗里,这就是“跳跳饭”,这种待遇是不常有的。后来,随着稻谷等粮食一年一年丰收,稀饭慢慢成了每天早上不可少的主食。
每年新谷收获之际,新米稀饭是最令人垂涎的。这种用新米做出的稀饭,有一种特别有人的清香。别说是喝,就是远远地嗅到飘过来的那股香味儿,都是一种别样享受。最上面就会结成厚厚的一层皮,俗称“油皮”。一口猛喝下去,这一整块油皮就粘在嘴巴上,擦都擦不掉,只能用舌尖不停地添。而稀饭喝进嘴里,清醇而浓香,久久不肯散去。
在乡村的腊月里,我最渴望的就是一碗油油饭,这碗饭一般从腊八开始吃,因此也叫“腊八粥”。做法也很简单:把已经晾干的腊肉洗干净切成豌豆或胡豆大小,如果不放肉就取一两匹腊排骨砍成小段,加些红苕、红萝卜粒或白萝卜粒、豌豆、饭豆等,掺水、加米,然后用大火煮。半个小时后,一锅翻滚的腊八粥就煮好了。不等饭冷,我便急不可耐地舀上一大碗,一口喝下去,舌头被烫得发红发痛,却还是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忍不住又喝下一口。如此吃上一阵,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等一碗吃完,额头、背上都会冒出细细的汗珠。天冷了,这种油油饭就经常出现在餐桌上,冬天就会被这种浓郁的味道浸染着。所以在记忆深处,油油饭是香的,更是温暖的。
定居城市后,粥成了我家的标配,每天如果少了粥,这一天的日子似乎都不熨烫。一碗清粥,既暖身又暖胃,喝进去的每一口像一把熨斗儿,把身体和胃都熨烫得平平整整、舒舒服服的。早上喝米粉是我所在城市的流行,满城皆闻米粉声,但算起来,每年我喝米粉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
冬日闲暇的下午,尤其是下雪天,我会搬出砂锅慢慢熬粥。一钵水,几把米,一把红豆,用文火细煮。然后捧一本书,随新而读。时不时揭开锅盖,看米粒在锅里翻滚,从粗狂到温驯,水沸的声音也由清脆逐渐变得钝浊,一颗颗坚硬的米粒和豆子慢慢变软,最终融合在一起。煮粥,是需要文火慢熬的,这样才能熬出最美的味道。
一碗粥,一碗纯粹的白米粥,真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就好像是在咀嚼生活本身。舀一勺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其实是不需要咀嚼的,入口即化,醇香绵长。一株株水稻,将生命绘成春夏秋三幅画卷,也把生命的暗香最终融进一碗粥里。慢品一碗粥,清甜,质朴,是乡请,更是家和爱的味道。
烟火日子,可以没有佳肴,但万不可少了粥,粥才是细水长流的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