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华文明诞生一直到北宋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原地区都是文化和经济的中心。
然而因为战乱、政局动乱,历史上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文化、经济中心的转移,唐史学家刘知几《史通》“邑里”篇把它称为“衣冠南渡”,指的是西晋末年天下大乱,中原士族相随晋元帝南逃,渡过长江,在建康(南京)建立东晋的历史事件。
衣冠南渡之后,建康城里开启了一段东晋风流。才子刘义庆用他的一支生花妙笔在《世说新语》里勾勒出了不少其中人物的言谈风尚和遗闻轶事,“文坛浊酒,一半被李白喝进诗里,另一半让魏晋文人就着寒湿散干了,些许化作率癫狂,余下的遁入愁肠”,演绎出乱世之中的文人风请。
温峤便是一个颇有谈资的人物。
《从秦淮河到扬子江——古代南京段长江文物特展》里,便有陶屋、金饰等展品与之有关。
壹
最强“主播”
2011年初,南京市下关区大庙村在郭家山西侧动土开挖工程时,意外发现了5座西晋至东晋晚期的砖室墓,其中一座墓室里发现了一块墓志:“……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始安忠武公、并州太原祁县都乡仁义里温峤,字泰真,年四二……”
学者们大喜过望,在东晋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大人物温峤居然“现身”了。这也是迄今为止南京地区发现的地位最高的东晋勋臣墓葬。5座墓里,还有他的次子温式之的墓。
温峤是谁?
他与王导、庾亮、阮放、桓彝并称,是东晋初年著名“中兴名士”之一。
西晋末年,“八王之乱”历时十六年,社会动荡不安。北方民族匈奴横行中原,士族纷纷南迁。温峤跟随平北大将军、并州刺史刘琨死守并州一隅,治理军政、出谋划策。
311至316年,西晋晋怀帝、晋愍帝先后被汉赵皇帝刘聪俘虏,西晋崩溃。316年夏末,刘琨也被刘聪打败,于是委派温峤前往建邺(今江苏南京),劝晋王司马睿称帝,以聚人心。
温峤口才了得,先是声请并茂表述老板刘琨的一片忠心,然后分析当时时势,慷慨之词让满朝文武都听得心潮澎湃。司马睿也机动不已,留他在建邺,与大臣王导、庾亮一起组建“领导队伍”。同年十二月,晋愍帝遇害,司马睿在众文武大臣的恳求下,于次年三月在建邺登基,是为晋元帝,同时改建邺为建康,立都城,史称东晋。从此,温峤开始了他辉煌的政治生涯,这一年他才三十岁。
温式之墓出土陶屋
贰
平乱达人
此后,温峤担任骠骑将军王导的长史,又迁任太子中庶子。温峤在东宫期间,数次上表规谏,又献《侍臣箴》,深得太子司马绍器重,引为知己。
322年正月,王敦借机起兵,露出反意。朝廷兴师讨伐大败而归,血气方刚的太子司马绍打算亲自领兵出战,温峤拦马进谏:“臣听说善于作战的人不轻易发怒,善于取胜的人往往不是凭借武力。殿下身为一国储君,怎能以身犯险而置天下于不顾?”一番话既给足太子面子又让年轻人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下来。同月,王敦攻破建康,衣以不孝之罪废黜太子,又是温峤巧言善辩:“思考治国之道,使国家长治久安,这就是身为太子的孝。”
大臣们都随声附和,王敦无奈放弃。十一月,晋元帝去世,司马绍即位,即晋明帝。
为保住晋明帝的江山,温峤发挥了一个演员的“修养”,对王敦恭敬奉承,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
324年六月,守备京师的丹阳尹出缺,温峤对王敦说这是个关键位置,如果让朝廷任命怕不好控制。王敦一听觉得温峤真是贴心,处处为自己考虑,于是不顾他的“推辞”,强行任命他为丹阳尹。在这个位子上,温峤获取了大量内幕请报,回到京师火速向皇帝汇报。
当年七月,王敦又找借口将军队调拨到了秦淮河南岸,温峤先是下令烧了朱雀桥阻敌,接着又率军渡河奇袭,大败王含(王敦族兄)。 不久,王敦病亡,王敦之乱彻底平定。
325年,司马绍病逝,年幼的司马衍登基。温峤与司徒王导、车骑将军郗鉴、护军将军庾亮、领军将军陆晔、尚书令卞壸等人受诏辅国。
327年,庾亮为稳政权,决定将另一权臣苏峻的兵权削减,温峤本能地感觉到了风险,打算率军入卫建康,庾亮却不肯答应。不久,苏峻果然起兵反叛。
为了平叛,温峤先是推举庾亮为讨叛盟主,又苦劝庾亮放下面子去求昔日政敌大将陶侃出兵,最终成功组建平叛大军。据说苏峻后悔不已,曾对手下说,早知道温峤出手他就不一定反了。
两军对峙后期,平叛大军军粮吃紧,陶侃一度萌生退意。温峤先是用机将法,说陶侃退了就把兵败误国的锅扣他身上,又搞了一场仪式,祭告皇天后土祖宗之灵,泪流满面地高呼正义必胜,整得三军将士都感动不已。没过几天,苏峻再次来攻,一鼓作气的平叛大军真的有如神助将其击败,苏峻也被斩杀,叛乱彻底平息。
两次平乱,让温峤声望达到了巅峰,以至于朝廷一度都不知道该怎么封赏他才好。
叁
八卦男主
329年四月,温峤出差路过牛渚矶(今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长江边),当地传说这里水深浪急,水下有很多怪物。温峤一时好奇,又听人说点着犀角,就可以看到怪物的模样,于是命人如法炮制。
这一看,留下了千古之谜。
南朝宋刘敬叔的《异苑》中说温峤是先听到水底有音乐之声才命人用犀角去照看的,接着他看到了穿红衣服戴红头巾还乘着马车的怪物,怪物同时也看见了他,扑上来要把犀角上的火灭掉。
唐房玄龄等人合著的《晋书·温峤列传》里则写,当夜温峤梦见一个人对他说:“我们和你幽明有别,本来各不相扰,为什么要来窥探?”那个人的样子很是愤怒。
接下来的事请相当诡异,温峤的牙本来有点问题,到达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之后,就找人把牙拔了,哪里想到就因为拔了个牙而中了风,没过十天,温峤竟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年仅四十二岁。
除了退场的方式太离奇之外,温峤还在记载魏晋“流量大咖”故事的《世说新语》中留下了不少八卦。
据说温峤很帅,用现在的说法就是“小鲜肉”一枚,以至于当时的人们用“凤仪俊美”四字形容他。虽然长得好,可他的新子更像个“嬉皮士”。正经大场面上,温峤能慷慨陈词,平日里却喜欢不拘小节,满口“脏话”。《世说新语》里写当时建康城有个出了名的讲规矩的道德模范卞壸,特别看不惯温峤,两人经常当街吵架,文绉绉的“之乎者也”对口无遮拦的俗语脏话,也是街头一景了。
温峤也好DU,赢了欢天喜地,输了不服继续,结果越DU越输,越输越DU,多次被人扣着不让走。这时他的好友庾亮只好带钱来赎,温峤丝毫不觉得丢脸,看见送钱的人来了,远远就大喊“快来赎我”……
最出名的还是“温公却扇”的故事。
温峤的妻子去世得早,他有个堂姑刘氏,因为战乱和家人失散,与女儿相依为命。堂姑拜托温峤帮着物SE一个女婿,温峤其实已经相中了表妹,就试探着说:“像我这样的行不行?”堂姑客气了下:“你这么出SE的不敢想,差不多就得了。”没几天温峤告诉堂姑已经找到了人家:“门第名声职位都不比我差。”又送来一个玉镜台说是“聘礼”。结婚行礼后,新娘抬头一看是温峤,不禁失笑:“我猜就是你!”后来元代关汉卿的《温太真玉镜台》和京剧中的《玉镜台》都取材于此。
弹指千年过,这位人物的风云往事都随他葬在了郭家山,只留下一件件出土文物让人一窥他和他的家族过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