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自由落体的滑翔,安于水面之上的浮力,顺势而为,无需励志,自然沉溺于市井之中,享受世俗的朴素与安逸。我身旁的朋友们,多少做点贸易,比开厂悠闲,于是无事生非,喜欢借着各种名义聚,生日请、生娃请、升职请、辞职请、乔迁请、打牌赢了请、做个好梦也请,最后日本夫人回国陪女儿读书也要请。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家接着回请。渐渐地形成了酒肉群,邀请者在群里升旗,响应者举拳。每次饭局,都是老半天,回到家,眼皮都睁不开。但思想放空,活在真空,像不像很有境界?
现在可好,疫请来了,小区封了,再也没有人来请你吃饭,就坡下驴,我也卸下回请义务。坐在家里天天望着天空翻白眼,干嘛呢?守着夫人,喝茶呗!
先喝刚到的新茶,明前的,但我向来不喜欢龙井,有股炭火焦。往年来了就转送,今年区域被封了,送不出去,自己喝吧,喝着喝着、懒得喝了,结果茶凉了,回甘冒出来了。龙井叶全凭手掌贴着炭烧锅不断周旋反复揉了多少遍才捻出一片片。茶烫香浓,茶凉味甘,因为炭火气退了。耐心坐下品尝,少了牛饮茶、牛拉面的劲头。
喝着喝着刚有点意思,新茶没了。一篇好文章,戛然而止;一场黑甜梦,突然醒了。意犹未尽,才有幻觉,回味无穷,才有“逃TUO的蟋蟀都是最大的”,这是冰啤酒一爽了之所没有的。这种感觉疫请期间才有成活率,人生附加值。人生的经彩不是共有的经历,而是偶然新。
买了个冷藏玻璃罩卧柜,不放棒冰,专存茶叶。鄙人乐善好施,茶属于积德贴现。贪图方便,置茶“如积薪耳,后来居上”,越上面越新鲜,如考古新发现的土层,越下面越陈旧。趁着被封期间的无聊,学学陶潜搬砖头,练戆以破寂。将底层的茶叶翻上来,一看日期,才发现当年新茶变隔年陈茶,开始普洱化,相当于梅干菜。
疫请后,一人喝茶,没了酒桌上的人请喧嚣,却散发出淡淡的茶味,这个味,不是物理新质的,而是文化层面的,让你浮想联翩,足以自我陶醉。
茶讲究个新鲜,“小荷才露尖尖角”“豆蔻年华二月初。”嫩是卖点,好比唱戏,越年轻越叫座。所以卖茶先卖故事。比如明前龙井,再三声明小姑娘采摘,想象空间就是溢价空间。
一个人喝茶,如李白喝酒,喝着喝着“对影成三人”,幻觉出现了,于是翩翩起舞。何时启封?别急,慢慢喝!喝着喝着又悟出个道理:过去,好茶很多,时间很少;现在才恍然大悟:好茶配何物?闲!闲,才能细细品出茶汤里的个中滋味。(李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