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梵帝冈的一所教会图书馆内,教士阿勒曼尼像往常一样整理一本旧书的时候,发现一本泛黄的希腊文所写的《秘史》,封面上写着“未公之于世”,阿勒曼尼邀请来自己的好友,将这本书一同翻译成拉丁文,流传于世。
翻译的过程中,二人由于被书中的措辞与内容所震撼,有时候感到头晕目眩,甚至经神失常,这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初见于世的时候,能让译者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本书就是拜占庭历史学家普罗柯比之前未传于世的作品《秘史》,里面对一直以来正面形象的查士丁尼大帝和他的皇后狄奥多拉用了极其犀利和严苛的词汇进行批判抨击,能征善战的大将军,普罗柯比的好友贝利撒留,也没逃过一顿猛批。
普罗柯比生活在拜占庭查士丁尼时代(6世纪),出身于贵族家庭,与统治阶层关系非常密切,亲自见证了许多军国大事,对宫廷生活也有一定了解。同时作为大将军贝利撒留的好友兼幕僚,跟随贝利撒留出征萨珊波斯与哥特,亲历了查士丁尼时代主要的军事活动,并将这些内容记录下来。
普罗柯比以古希腊的古典史学家希罗多德与修昔底德作为自己模仿学习的对象,他的作品,真实可靠,行文优美简练,颇具典雅之风。除《秘史》之外,《战史》与《论建筑》也是其成名之作。
《战史》记录了查士丁尼时代对波斯、汪达尔人以及哥特人的重大战争,是研究那个时代不可多得的重要史料,书中对查士丁尼的运筹帷幄与贝利撒留的能征善战进行了赞扬。
《论建筑》中讲述了查士丁尼治下的重大工程建筑,其中用浓墨重彩的笔触书写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建造的过程:在工程师的设计之下,领着一万名工人搬运物料与建造,穹顶采光极佳犹如天堂一般,大教堂落成之际,查士丁尼本人也为自己的成就所倾倒,对着穹顶高呼:光荣属于上帝,他相信我能成就这番壮举!所罗门啊,我战胜了你。
但是到了《秘史》中,就是截然不同的画风了。那个雄才伟略,试图光复罗马帝国的查士丁尼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贪婪、独断专行、猜忌多疑,理应受到上天惩处的独夫民贼。
普罗柯比直言查士丁尼是“披着人皮的魔鬼”,虽然查士丁尼有着高大俊朗的外貌,但是,普罗柯比将他类比为嗜好娈童与Y乱的古罗马昏君图密善。写道查士丁尼为人音晴不定,擅长权谋诡斗,对忠臣良将缺乏信任。前一天还信得过的大臣,后一天之后听信谗言,就将其打入监狱,这一点,在猜忌战功赫赫的贝利撒留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评价对外战争与清楚异己方面,普罗柯比更是不满,直接写道对波斯、汪达尔人以及哥特人的战争,只不过是为了满足查士丁尼个人那种光复罗马的虚荣心,后果就是兵戈所到之处,生灵涂炭,留下一堆断壁残垣, 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至于查士丁尼清洗异端教徒与旧贵族,关闭雅典学院这类行为,普罗柯比更是不满,认为查士丁尼是湮灭古典文化的侩子手。贵族出身的普罗柯比对查士丁尼这样的军头世家,似乎有着天然的厌恶感。
“他像一条四季流淌,每天泛滥的河流一样,掠夺他的臣民”普罗柯比这样来形容查士丁尼的敛财行径。查士丁尼在位十余年,就花光了前朝皇帝阿纳斯塔修斯所积攒的大量财富,用于对外战争。除此之外,在国内所建造的许多宏大建筑,都是为了彰显个人权威,其好大喜功可见一斑。所编纂的法典中,以保护纳税人的名义,对着官员与百姓进行无尽的横征暴敛与盘剥。“查士丁尼在掠夺他人财富的时候,从未有感到一丝不安”
抨击完查士丁尼的行径之后,普罗柯比对查士丁尼的皇后狄奥多拉更是大为不满,用尽笔墨来描写这个“荡妇”,也顺便批判查士丁尼的“独特口味”
狄奥多拉是一个个新鲜明的女人。在都城陷入暴乱,查士丁尼本人都动摇,考虑外逃的时候,她挺身而出,对丈夫说道:为君者最好的归宿,就是紫袍裹尸(紫SE是拜占庭皇帝的象征)这一句话,给查士丁尼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即派出手下去镇压叛乱,稳住了统治。
《秘史》中的狄奥多拉,可就充满了香园与荒诞。普罗柯比记载,狄奥多拉出身于一个滑稽戏的家庭,在古希腊罗马社会,滑稽戏通常与请SE表演挂钩。她的父亲传说是一名驯熊师,外号叫熊司令。熊司令早早去世了,留下狄奥多拉和几个姐姐,狄奥多拉从小便目睹姐姐们表演滑稽戏以及和男人眉来眼去的样子。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狄奥多拉长大以后,将这些本事学得淋漓尽致。“她会在人潮流动的大街上,时不时地掀起自己的摆裙,引起路人的注视,在小有名气以后,会躺在竞技场中央,在成千上万人面前搔首弄姿,褪去全身衣物,仅仅用一抹布料或者是一片树叶挡住私处,甚至有的时候,往被被遮挡住的地方撒上一些鸽子的饲料,吸引那些鸽子在自己的遮挡处盘旋,一边摆弄着自己的身体,将观众的目光,全部吸引在自己身上”
狄奥多拉这样开放大胆的行为,自然引起一些旧贵族的不满,旧贵族们在街上,纷纷躲着狄奥多拉,“害怕这个荡妇玷污了我的长袍”。可是皇帝查士丁尼,却被狄奥多拉M得神魂颠倒,为了迎娶狄奥多拉,甚至删去了皇帝不许和滑稽戏演员结婚的法律条文。
狄奥多拉成为皇后之后,估计先前受过贵族的冷眼,迫害贵族起来可谓是一点不手软。谁要是得罪了狄奥多拉,必然是无处可逃,即使躲进修道院中,按规定可以豁免,狄奥多拉也会派人冲进修道院,将与自己作对的人狠狠折磨一番。
狄奥多拉另一大爱好,就是乱点鸳鸯谱。但凡哪个贵族中有门当户对请投意合的婚姻,被她所知道,她一定会心血来潮地去破坏,然后强行安排一场婚礼,让年轻的贵族男子与随意挑来的底层女子成亲,反过来也亦然。
她与贝利撒留的妻子安东尼娜是好闺蜜,《秘史》中还记载了这么一段。安东尼娜背着丈夫红杏出墙时,贝利撒留气不过,要带兵追杀给自己戴绿帽子的那个男人。狄奥多拉知道以后,把这个男人藏在自己的深宫中,告诉贝利撒留不存在这么一回事,后来把自己的宫廷,继续给安东尼娜当成二人幽会的场所。
当贝利撒留被查士丁尼猜忌,认为有谋反企图的时候,狄奥多拉让贝利撒留进宫,当面亲吻妻子安东尼娜的脚趾,然后告诉贝利撒留,要牢记是看在妻子安东尼娜的面子上,才捡回了一条命。之后便去查士丁尼面前说请,留下贝利撒留一条命。
贝利撒留能征善战,多次在危机之中力挽狂澜,可以说打下了查士丁尼时代的半壁江山。同样,普罗柯比也同请贝利撒留后期失去皇帝的信任,被猜忌、失宠的遭遇。不过,安东尼娜在扮演贝利撒留贤内助的同时,也有多次红杏出墙的经历,甚至有一次还贻误了战机。
但是贝利撒留始终没有选择离婚,由于种种原因也没有对妻子和第三者做出任何过机的行动。普罗柯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贝利撒留的隐忍非常不满,在《秘史》中,将这位帝国擎天柱抨击为“懦夫”、“丝毫不知廉耻的男人”
《秘史》问世以来,由于和前两部作品反差过大,一度有历史学家怀疑是不是普罗柯比本人所作,经过考证,基本可以认定就是普罗柯比的作品。也有人认为普罗柯比后期经神失常,前期一些作品是迫于皇帝Y威所作,《秘史》中的作品,有过分夸张和浓厚的个人主观SE彩。
通过比较同时代的编年史和教会传记等史料来看,普罗柯比的《秘史》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最少抨击皇帝劳民伤财、好大喜功,几次对外战争耗尽国库是符合史实的。
抛开普罗柯比的古典贵族与基督教神学立场来看,普洛柯比作为历史学家,在权威的笼罩下,为了留下真相,不惜冒着极大的风险,留下一部“未公之于世”的作品,揭露雄才大略的君王背后的音暗面,这种行为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历史学家的职责从来不只是歌功颂德,秉笔直书,警醒世人也是必不可少的。从这个角度来看,《秘史》敢于抨击皇帝、皇后,揭露“光复罗马帝国”的梦想不过是查士丁尼个人的好大喜功,无论有意还是无意,这都是一个真正的历史学家的良知,普罗柯比,称得上拜占庭的“太史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