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课上,我们都学过“商鞅变法”,也都知道“南门立木”的故事,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商鞅变法为什么牛?
有句话叫“百代之后,皆行秦法”,秦法,就是商鞅之法。
商鞅之前的秦国,地处边陲,除了在秦穆公时期,任用百里奚为相,三定晋君,一扫西戎,在中原诸侯面前露了露脸外,其他时间,秦国,在中原诸侯眼里,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蛮夷”。
用秦孝公的话说,就是:“诸侯卑秦”,没有哪个诸侯,能正眼瞧一下秦国的。
但是,自从商鞅到秦国搞了变法之后,秦国开始快速“发育”,没几年的时间就实现了“兵强马壮,国富民强”。紧接着,商鞅带领军队与魏国作战,一个初代版“鸿门宴”,直接搞定魏军主帅公子卬,夺取河西600里土地,B迫魏国迁都大梁(开封)。
从此以后,秦国,才正式跻身战国七雄,开启了“奋六世之余烈”的征程。
商鞅变法,不是简单的修修补补,而是一种“打碎一个旧世界,创建一个新世界”的系统新重塑,它让秦国TUO胎换骨,宛若重生。
如果说,秦国是一个战争机器,那么,亲手给它装上草作系统的,就是商鞅。商鞅之法,就是秦国的草作系统,这套系统,可以让秦国在短时间内迅速强大,并保持极高的运转效率。
因此,即便秦国人都很痛恨商鞅,即便秦惠文王把商鞅给车裂了,但是,商鞅之法,却被保留了下来。
而且,这套草作系统,也成了后世2000多年封建王朝统治的“底层逻辑”。
以一己之力,影响了后世2000多年,这就是商鞅变法的恐怖之处。那么,商鞅,到底在秦国变了什么法?
商鞅出山,三见秦孝公
商鞅,本名叫“卫鞅”,是卫国公族之后,正宗的老姬家人,也叫“公孙鞅”,但并不意味着他姓“公孙”。
在春秋战国时代,公孙还不是一个姓氏,能被称呼为“公孙某”,那就证明这个人是公族的后代中“孙子辈”的。比如,秦惠文王的两个老师,一个是“公子虔”,一个是“公孙贾”。
战国时代的卫国,已经是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卑微小国”,商鞅从小喜欢“刑名之学”,在卫国没办法施展他的才华和理想,于是,他就跑去魏国,投奔到了相国“公叔座”门下。
魏国,是战国时期第一个搞变法的国家,也是率先突围,成为战国第一强的国家,在魏国主持变法的大佬叫“李悝(kuī)”。
这位大佬现在的知名度很低,主要是被商鞅的光辉给掩盖了,但是,他却是真正的变法第一人,法家思想的创始人,他汇集各国法典,编制成了一套《法经》,其核心思想就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商鞅就是李悝的忠实粉丝,完全继承了法家的思想。
公叔座知道商鞅的才华,也知道魏国在魏惠王手中开始走下坡路,因此就打算把商鞅推荐给魏惠王,重振魏国当年的雄风。
没想到,公叔座还没来得及推荐,自己就生病了,毕竟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魏惠王亲自来看望他。不是魏惠王有多么关心老同志,他就是想来问一句:“你走了,谁能接替你的位置”。
趁着这个机会,公叔座向魏惠王推荐了商鞅。
商鞅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在相国府里也只是一个“中庶子”,魏惠王压根就没有听说过他,公叔座居然让商鞅来接替他的位置,魏惠王心想:“卫鞅是什么鬼,没听说过,这老头子看来病的不轻啊,开始说胡话了”。
所以,魏惠王只是嘿嘿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公叔座明白,魏惠王是不想重用商鞅,于是,在魏惠王临走之前,又对他说:“大王如果不用商鞅,那务必要把他给杀了,否则,将来会成为魏国的心腹大患”。
魏惠王点头答应,但是扭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公叔痤死了,魏惠王既没有重用商鞅,也没有杀了商鞅,在他心里,商鞅就是个MAO头小子,犯不着为他草心。
恰好此时,西部的秦国在招贤纳士,商鞅怀揣着李悝的《法经》,去了秦国。
秦国的当家人是“秦孝公”,这是一代明主,自从秦穆公死后,到秦孝公之前,秦国一直被中原诸侯压制,其中主要是和他接壤的魏国。
魏国自从李悝变法之后,又引进军事人才吴起,创建了战国时期的特种兵“魏武卒”,与秦国大战,夺取了河西原属秦国的五座城市,吴起以“河西太守”的身份驻扎在这里。
因此,秦孝公上台后,一直致力于恢复秦穆公时期的辉煌霸业。
商鞅到了秦国,但是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根本就见不到秦孝公,更没有机会去推销他的理论。
但是,商鞅不是一个迂腐的读书人,他很快就认识了秦孝公身边的宠臣“景监”,通过景监的介绍,商鞅终于见到了秦孝公。
第一次见面,商鞅大谈尧舜禹三代的“帝道”,秦孝公不感兴趣,听着听着居然睡着了,送走商鞅后,秦孝公还埋怨景监:“你给我推荐的是什么玩意儿,夸夸其谈,浪费我的时间”。
在景监的斡旋下,秦孝公又给了商鞅一个机会。
第二次见面,商鞅给秦孝公谈夏商周三代的“王道”,秦孝公还是不感兴趣,下来又把景监给臭骂一顿。
商鞅对景监说:“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保证能成功”。
第三次见面,商鞅给秦孝公讲了春秋时期齐桓公,晋文公的“霸道”,这下戳中了秦孝公的痛点,他与商鞅聊了很久。
为了能顺利的推进变法,秦孝公特意组织了一场“讨论会”,邀请秦国权贵,朝中大夫一起参加。
果然,大臣甘龙首先提出反对,他说:
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劳而成功,缘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
中心思想就是:“古法很好,圣人都是这么用的,老百姓都习惯了,官吏们也都用顺手了,这样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
商鞅早就知道,变法一定会有阻力,这些守旧派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反对。因此,他对甘龙说:
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做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
中心思想就是:“聪明的人,都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只有那些愚笨的人,才会被条条框框说束缚”。
商鞅要做的,就是推翻原有的“游戏规则”,建立一套全新的“游戏规则”。
经过一番机烈的辩论,最终还是秦孝公一锤定音:“任命商鞅为左庶长,全面主持秦国变法改革大业”!
商鞅变法,打下秦国基本盘
春秋战国时代,人口,就是国家最大的资源,在分封制的基础之下,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分封大夫,每一块封地,都是一个独立王国。
在一个诸侯国内,每一个大夫,公子都有自己独立的封地,这些封地有多少人,有多少地,诸侯不知道,每年能上交多少贡品,全凭大夫们说了算,诸侯并不能对这些封地完全的掌控。
因此,商鞅的第一板斧,就砍向了“人口管理”。
他命令将全国人口登记造册,每五家编为一“伍”,每十家编为一“什”,实行“连坐”之法。
有一家犯案,其他9家必须要举报,如果不举报,就会被“腰斩”;如果举报了,与战场上斩杀敌首的军功一样,可以获得赏赐;如果隐藏罪犯,视为战场上投敌,与罪犯一同受罚。
统计人口,只是一项基础工作,它的目的,是为了增加国家的税收。
春秋战国时期,国家赋税的征收,是以“户”为单位的,一个家庭,不论你有几口人,征收赋税的标准是一样的,要提高国家税收,就要想办法增加全国的“户数”,因此,商鞅做出第二项规定:
一个家庭中,有两个男孩的,等到男孩长大成家后必须要分户,老人只能跟着一个儿子过,其他的儿子们都要单过。你不想分家也行,交税的时候要翻倍,2个儿子翻两倍,3个儿子就翻三倍。
“分家”这个传统,一直保持了2000多年,现在已经没有分家的概念了,但是,在我的父亲那一辈,因为一个家庭里孩子多,成年后还要搞分家,房子,财产都要拿出来分。
人口搞清楚了,户数增加了,但是,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增加收入,因为,在古代都是实物赋税,通俗点说,就是要上交粮食。
因此,商鞅再次出台措施:
凡是耕种打出的粮食多的,纺织做出的帛多的,可以TUO离奴隶身份,升级为平民。凡是投机取巧做商品生意的,偷懒不干活的,一贫如洗的,统统把老婆没收。
这一条,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重农抑商”。
商鞅非常清楚,粮食是一国之本,有了充足的粮食,百姓能够吃饱,国家财力提升,才有充足的资本与山东六国争雄。
而商人,本质上是“低买高卖”,不产生任何的价值,无论是多么大的商业,他的本质就是“赚取信息差”。比如马云的淘宝,他本身不生产一件商品,而是把买家和卖家撮合到一起,赚取双方不对等的“认知和信息差”。
解决了人口,户口,粮食,赋税的问题,仅仅是打下了一个“地基”。
要想让秦国变成一个高效运转的“国家机器”,还必须有大量的人才,而古代是贵族社会,能够参与国家朝政的人,全部都是贵族后代,无论你是否有能力,只要你有这个身份,就可以获得特权,成为“统治阶层”。
因此,商鞅的第二板斧,就砍向了“阶级流动”。
为了打破阶层垄断,商鞅制定了“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只要你在战场上勇猛杀敌,达到一定的标准,就能获得相应的爵位。这二十级分别是:
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大良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这个军功制度,看着很美好,但其实只是“画饼”而已,真正能晋升到高位的没几个人,大多数人都会止步于五级“大夫”。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第一,爵位越高,对于晋升的要求也就越高,同时,达到一定的级别后,就不单单是考核你的个人能力了,而是要考察你的团队作战成绩,一场大战下来,如果团队考核不合格,你的脑袋就没了。
第二,商鞅制定了苛刻的刑罚,对于这些犯了刑罚的人,可以先记账,等你在战场上立功后,可以用军功来低刑罚,这样算下来,很多人不但得不到爵位,说不定还不够抵刑罚的。
但是,这个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还是打破了原有的贵族特权制度,让很多底层平民有了一个跨越阶层的机会,促进了人才的流动。
在秦国,军功,是唯一的荣耀,即便你是宗室,即便你是富贾,没有军功,你啥也不是。
这种“入仕为官”的思想,影响了中国2000年,在封建王朝时代,无数读书人都要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因为在商品经济不发达的时代,入仕,是唯一能改变身份,改变命运,跨越阶层的机会。
法令制定好了,但是能否顺利的执行下去,还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因此,商鞅把第三板斧砍向了“严格执行”。
在法令未发布之前,商鞅让人在南门放了一根三丈高的圆木,规定,谁能把它扛到北门,就奖励10金,百姓窃窃私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试试,于是,商鞅把赏金调整到50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50金的刺机下,有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圆木扛到了北门,果然得到了50金,这下,老百姓们都知道了,商鞅是说话算话的。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商鞅正式颁布的法令。
商鞅变法,影响最大的就是士大夫阶层的人,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私下议论:“卫鞅这样搞不行,你看着吧,要不了几天就搞不下去了”。
没几天,太子嬴驷违反了商鞅的法令,所有人都盯着商鞅,看他怎么处理,商鞅说:“法令之所以不能贯彻执行,就是这些领导阶层带头违反。按照法令,应该处罚太子,但是,太子是储君,我们不能对太子用刑,那就让他的两个老师,公子虔和公孙贾代为受刑”。
这一下可炸了锅了。
连太子的两个老师,都被施了刑,其他人都不敢造次了,就连公子虔,也躲在家里,8年都没有出来。
当初那些看热闹的人,又赶紧跑过来怕商鞅的马批:“这个新法真好,一定能在秦国实行开来”。
拍马批也不行,商鞅把他们也给拉出去打了一顿。为了严格执法,商鞅曾经一天杀了700多人,把渭水都给染红了。
从此以后,秦国没人敢议论商鞅的新法,没有人敢私下斗殴,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在田地里辛勤耕种,老老实实的做一个顺民。
商鞅之死,权贵的反扑
3年后,商鞅在咸阳营造了一个全新的宫殿,然后秦孝公把都城从雍州搬到了咸阳,在咸阳,商鞅再次把改革推向了深水区。
首先,再次明确“分家”概念,这次不再允许以高赋税代替不分家,要求必须分家。
其次,把若干个“邑”集中起来编为一个“县”,统一下派县令和县丞,在秦国一共设置了31个县。这就是秦国“郡县制”的初始模型。
再次,鼓励开荒开疆,丈量全国土地,把土地数量掌握在国家手中。
土地,是大夫们手中最大的资源,抢夺他们的土地,就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于是,贵族阶层再次起来反对,公子虔闹的最凶,又被实行了“劓刑”,割掉了鼻子。
5年后,秦国变的强大起来,连周天子都感受到了秦国膨胀气息,主动赐给秦穆公祭祀用的肉,算是承认了他的“霸主”身份。
第二年,魏国大将庞涓在马陵被同门师兄孙膑打败,魏国气势低落,秦国趁机出兵,以商鞅为帅进攻魏国,魏国派出公子卬迎敌。
两军对阵,商鞅没有贸然出兵,而是给公子卬写了一封信:“卬兄,咱们都是老朋友了,现在各为其主,我也真是不忍心动手,不如我们坐在一起喝一杯,讲和退兵吧”。
公子卬根本就不会打仗,魏国实在没人了,他是硬着头皮上的,听说商鞅要讲和,非常高兴的就赴约了,当晚和商鞅在一起把酒言欢,勾肩搭背,没想到,商鞅突然翻脸,把公子卬给绑了,然后大破魏军。
魏惠王被迫割让河西600里土地给秦国,然后迁都大梁。
河西子地,原本就是秦国的,当年被吴起给夺去,现在商鞅再次夺回来,洗刷了秦国的屈辱,秦孝公非常高兴,把“商、於”等15座城池封给了商鞅,尊称他为“商君”。
在古代,“君”是仅次于诸侯的一个等级,相当于一个小诸侯。
功成名就的商鞅,开始有点飘飘然了。
为了防止旧贵族阶层暗害他,他整了一个豪华的安保团队,每次出门,必须有10辆车以上,卫士们全副武装的在两边警戒。
商鞅还自比为百里奚,曾经非常无耻的问赵良:
子观我治秦也,孰于五羊大夫贤?
赵良把商鞅给说了一顿:“五羊大夫功劳大不大,人家出门从不坐车,也从不炫耀自己的功劳,五羊大夫死后,百姓们痛哭流涕,举国默哀,而你呢?靠着贿赂景监才见到秦王,从来不为百姓谋福利,还与贵族阶层争权夺利,有点功劳就居功自傲,坦然接受秦王的封地,你这样把自己推到全国人的对立面,我看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赵良这段分析,在《史记 商君列传》中有完全的一段,我只截取了一部分,原文很长,感兴趣的可以去翻翻史记。
赵良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是,他分析的是相当准确,而且深刻。
商鞅始终没有明白一个道理,他之所以能成功,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强,而是他有一个好的平台,一个好的老板,是秦孝公在背后大力支持,他才能有现在的成绩。
对于秦国而言,商鞅的变法是非常成功的,但是,对于秦国人而言(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商鞅是可恶的,是一切灾难的源泉。
公元前338年,秦孝公去世,太子嬴驷继位,就是后来的秦惠文王,芈月的老公。
旧贵族阶层立马展开了反攻,公子虔指使手下人告商鞅的状,说他要谋反,秦惠文王很配合的下发“通缉令”,全国搜捕商鞅。
商鞅晚上跑到一家旅馆,因为他没有身份证件,旅馆老板不但不让他住店,还要向官府告发,因为不告发,旅店老板就会被“腰斩”,这是商鞅定下的规矩。
商鞅仰天长叹:“哎,没想到呀,我竟然被我制定的法令给害了”。
商鞅跑到魏国,魏国人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把他给撵了回去,商鞅没办法,又跑回自己的封地,带上自己的家丁去攻打“郑县”。这下,谋反之罪,就坐实了。
秦王发兵攻打,在渑池把商鞅给杀了,然后尸体被送回秦国,秦惠文王把他当街车裂,还不忘把他当反面教材教育一下手下:“你们可都不要学商鞅谋反,这就是下场”。
至于商鞅的家人,也未能幸免,全部被诛。
商鞅死了,但是,他制定的法令却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因为,对于最高统治阶层秦王来说,他恨的仅仅是商鞅本人,他并不恨新法。新法,巩固的是王权,是最高统治阶层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