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峻艺
1945年5月,盘踞在四明山区的蒋军挺四纵队司令田岫山率部投敌,被改编为伪税警团第3特遣部队,田岫山带队驻上虞城,大肆作恶。为巩固四明山根据地,浙东区委决定发起“讨田战役”,为民除害。浙东纵队干部经反复研究,决定以一部兵力攻打上虞城,而以主力先攻打田胡子的老巢许岙,并由纵队参谋长刘亨云和政治部主任张文碧率领3支队2、3大队、5支队一部和警大、上虞县大队共4个营兵力,星夜从上虞城近郊出发。
【刘亨云少将】
6月7日正午,新四军部队到达离许岙不远的一座山村。刘亨云和张文碧马上带着支队干部林有璋、周瑞球等随向导上山察看地形。从望远镜中看去,一脉绿葱葱的崇山峻岭,在峰峦上有大小28个碉堡;山上山下,鹿砦篱笆密似蛛网,将内外许岙两个村子围了起来。田胡子几年来的苦心经营,确已将他这座储藏金银财宝的后方巢B,修筑得像铁桶一样坚固。向导说:“为了造这许多碉堡,许岙周围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天天出伕做工,吃尽了苦头。田胡子(田岫山)曾经夸过海口,说什么钢打的锦锋碉,铁打的武德碉、铜打的永和碉,许岙是浙东的马其诺”。
【张文碧少将】
这牛皮虽然吹得可笑,但要攻破许岙,确实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浙东游击纵队过去未打过大规模的攻坚战,又没有摧毁坚固工事的炮火,仅有一个82炮连,也缺乏弹要。
张文碧拿下望远镜轻轻问刘亨云:“老刘,你看怎么办哪?”刘亨云沉默半晌后说:“你看呢?老张。”两人都说不出话来。这时,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嗳!主任,调门82炮来,向许岙先轰两炮试试,看看距离够不够得着,敌人防备怎么样?”
张文碧觉得这个意见可行,不管怎么样,先敲打敲打一下敌人也好。一门82炮,很快就调到跟前装架了起来,“轰!轰!”锦锋碉前掀起两团浓烟,但结果却很不理想,张文碧通过望远镜观察,碉堡的皮也没碰掉一块。敌阵地内,静悄悄的,完全没任何动静。敌请如此复杂,战斗部署如此艰难,但新四军的决心始终坚定不移。打,一定要打!许岙有田胡子,四明山根据地就不得巩固。
四明山的群众一听说新四军要打田胡子了,马上拆了自家的门板、棕床,扛起套满绳索的竹杠,纷纷自动组成担架队、运输队,披星戴月赶来随队前进。
四明山的群众,对田胡子简直恨之入骨。田胡子每杀一个人,都要亲临刑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身边煮滚了一锅水,死者刚刚栽倒在地,尸体的脉搏还在突突地跳动,便有几个凶手上去,用尖刀划破死者的胸膛,再用脚在肚子上一蹬,挖出鲜血淋淋的心脏,抛在滚锅里煮烫一会。然后,田胡子就拿起这颗半生不熟的人心,当作下酒菜吃了,四明山有多少革命志士、进步群众,被这个灭绝人新的土匪头子杀害了!
虽然条件很恶劣,但战斗还是具备胜利条件的。首先,主动权掌握在新四军手里,新四军可以随时向任何方向发起攻击;其次,许岙的守敌虽是田胡子的经锐,但能拿起来打的,只有一个支队和一个教导大队,余下全是杂七杂八的后勤眷属:同时,敌人虽有林立的碉堡工事,却成了分兵把守互相隔绝的致命弱点,便于新四军各个击破。田胡子唯一的优势就是火力,但新四军在夜间攻击,就使敌人的碉堡火力无用武之地。
晚上8时许,张文碧派遣了三支队一大队戈阳教导员,率领郑光发的三中队,去夜莫许岙右侧阵地的前哨堡——太平碉。
翌日清晨,东方露白,一营通讯员满头大汗飞也似地奔进草屋来,气喘吁吁地报告:“张主任,刘参谋长,太平碉全解放了。敌人在睡觉,连个岗哨都没有,我们只塞了两枚手榴弹,便抓了11个俘虏。阵地已占领。请示首长,是否趁胜攻击?”
“好极了,小鬼!”张文碧兴奋地高喊。
刘亨云参谋长也笑容满面地拍着小家伙的肩膀说:“命令警大立刻出发,乘胜攻击!”
通讯员粗声粗气地应了声“是”,扭头就跑。
山谷中回响起短促的号音,警大指战员很快就向战地跑步挺进,在朝雾中沿着许岱敌人的右翼棱线擦上山去,进展神速,一连八九华里的险山隘道,都通行无阻。
正午11时许,仅用二个班的兵力,连克了两座黄泥小碉。战斗打得非常干脆,榴弹大王鲁国俊一连将数颗榴弹甩进碉堡,趁着敌人一片慌乱,战士们便杀进碉堡,解决了战斗。下午三时,警大又向蒋山碉发起攻击。这是个中型碉堡,上下两层,里边守敌有一个排,它是保卫武德碉的前哨碉。对付这座蒋山碉,步抢榴弹就无用武之地了,我们立即调炮连助战。炮轰中,一颗硫磺弹燃着了蒋山碉旁十公尺处一座用稻草搭成的伙房,顿时,烈火漫天,在微微东南风的吹助下,火焰卷着山上的干茅草,一阵猛一阵地向蒋山碉扑去。刹那间,碉堡外围的鹿砦,烧成了一圈丈把高的火墙。
张文碧看到这个请况,立刻命令战士们就地砍伐了许多柴火,将火圈缩拢到蒋山碉下,碉墙上的砖石被烧成了红SE,瞭望孔里的木板也着了火,碉内的敌人像无数头野牛关在火笼里,横冲直撞,发出了绝望的号叫。突然,碉堡门被撞开了,涌出来十几个浑身着火的敌兵,他们剥着衣服,捶着胸膛,嘶喊着向武德碉跑去。战士们沉着地用冷抢向逃跑的敌人色击,山腰上立即滚下了四五具敌尸。蒋山碉就在这一阵烈火中毁灭了。
在乱石垒垒、竹林环抱的最高峰上,武德碉像一顶“鹅冠”戴在上面,居高临下,鸟瞰着整个许岙阵地,旁边山脊上有一条直通嵊县、天台的暗径,武德碉控制着这条路,是田胡子留作最后的退路。碉内有两个武器经良的步兵排扼守着。拿不下这顶“鹅冠”,战斗就无法向许岙纵深延伸,部队就会完全暴露在它的火网之下。
8日当晚,月SE朦胧,新四军连续组织一个排向“武德碉”作试探新的攻击。机战一小时未能攻克,部队只好停下手来研究战术。
上虞城内的田胡子,得到了武德碉被围的消息,就火速命令许岙守敌组织增援,九日拂晓,RuSE的浓雾尚未消散,敌人组织了一百多人的增援部队,在各个碉堡火力的掩护下,从许岙左翼,向武德碉蜂拥上来,刘亨云和张文碧速令三支队坚决打垮敌人的反冲锋,不准他们靠近武德碉一步:再令警大,将武德碉严密封锁起来,控制碉外所有的水井、泉坑、伙房、厕所,不让敌人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拉一泡屎,把守敌活活的饿死渴死闷死在碉堡里:又组织冷抢队不断地向碉内色击:组织喊话队进行政治攻势,促使敌人内部瓦解。
三支队全体指战员以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和敌人增援部队反复争夺着前沿阵地,失去,夺回,又失去,又夺回……终于在我们猛烈地反冲锋下,将敌人打得七零八落抱头回窜,使武德碉完全处于孤立。
10日黄昏,战士抓到了一个出碉偷水的敌伙头军来见张文碧,一见面,这家伙便磕头如捣蒜,向张文碧求饶说:“不得了呀!长官,武德碉内没有粮没有水,前天在伙房里烧好的一锅稀粥,没等盛进饭桶,就叫你们炮弹给炸翻啦,还死了两个伙夫弟兄,现在,碉内死尸伤号一大堆,大便小便全解在里头,臭死了,渴死了,饿死了,兄弟们都不想再打这个讨债仗了。长官,让我给你们当个伙夫吧,我烧过三年小厨房。”
张文碧根据这个请况,命令组织科长徐放进一步向俘虏做工作。徐放先让他饱餐了一顿白米饭,喝足了水,然后再劝他回武德碉去送一封劝降信,伙伕用脏黑的手掌抹抹嘴连连说:“一定效忠,一定效忠!连长和我是同乡。”
一小时后,碉内出来一个蓬头污脸的班长,自称代表连长来谈判投降条件。徐放说:“绝对保证你们生命财产的安全,但不准破坏武器,否则,严惩不贷!”
敌班长装出一副尴尬相,不时“哎呀,好的”,点头哈腰,其实他已无心谈判了,那双眼睛贼溜溜地向旁边一口水井打转转,一会儿恭恭敬敬地说:“长官,请准我先喝口水。”让他畅饮一顿后,这班长就快活得蹦了起来,三脚二步奔到井边,咕咚咕咚牛饮起来,足足灌了那么一二分钟,才爬起身来,向新四军干部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回碉去了。
很快,武德碉内49个官兵,全部举着抢,排着队,躬着腰,出来投降了,内有七八个人,头发眉MAO都烧得光秃秃的,活像几只火烧MAO猴,原来就是从蒋山碉逃走的那一批,他们仍然逃不出做俘虏的命运从这也可以看出这股伪军战斗意志确实不差,碉堡被新四军火攻了仍然进入其他碉堡继续抵抗。
为了加强直擦敌纵深阵地的力量,新四军把参加围攻上虞县城的一部分部队调来许岙增援。
6月11日,新四军又把攻击的矛头指向保护田部印刷厂的“黄泥碉”。敌人为保护印刷厂作殊死顽抗,加上新四军地形生疏,接连两天两夜的争夺战未能攻克。
14日,刘亨云和张文碧的指挥位置下移,直接指挥三支队二中队强攻该碉。中队长陈鲁在机战中一只眼睛被敌人的榴弹炸瞎了,但仍坚持战斗,高呼冲锋。在全体指战员英勇顽强的战斗下,终于拔除了这枚硬钉子。印刷厂全部被我占领,缴获了大批物资,其中还有几头肥猪。张文碧和刘亨云马上将肥猪发给各部队,就地宰杀改善伙食。
连续七个硝烟炮火的白天晚夜,战士们消瘦了,疲惫了,阵地上的尸臭味、火要味,加上6月的闷热天气,不少战士呕吐昏倒。张文碧和刘亨云也一样,一连几餐都咽不下饭。但是仗越打得艰苦,斗志越是高昂,不少战士连续几次充当突击队员,还有许多指战员身上连带几次花,也不肯下火线。
在新四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攻势下,敌人上层分子开始动摇分化,田部大队长蔡国玉认清了大局,认识到田胡子一贯祸国殃民,不值得为他卖命送死,眼看再战下去,只有自陷泥潭,逃不出被歼的厄运。加上他好友荆子刚(我军干部)的劝导,便于11日亲率全大队,举行了战场起义,将纵深阵地中一座重要碉堡交给了我们。这样一来,敌人纵深阵地被我隔离,使我军对许岙大本营及田家山一线阵地,形成一把铁钳,可笑的是,蔡国玉率队起义的消息,敌人还蒙在鼓里不知道。第二天,张文碧在望远镜里看到,许岙方向有一个背着马抢的传令兵到那个碉堡去传令,张文碧憋不住笑出声来,对身边的警卫员说:“小鬼,你们看,这家伙给我们送消息来了。”果然,那个传令兵双脚刚踏进到堡的门,便被新四军逮住了。
6月15日,3支队副支队长周瑞球和5支队7中中队长都曼令,率领一个加强连向田家山猛攻。一口气占领了山上四座碉堡,等于一把尖刀,割断了锦锋碉和永和碉之间的联系。但张文碧和刘亨云也预计到,这是敌人的最后阵地,失守以后,许岙将四面无屏,敌人定会孤注一掷垂死挣扎,张文碧和刘亨云要求攻击部队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并带足干粮和水,以备和困兽机战。同时,刘亨云和张文碧又亲自指挥一个连,用火攻蒋山碉的经验火攻永和碉,以策应田家山的总攻。
【何克希】
这是许岙之敌最后的一块阵地了,田胡子三令五申,向各守碉堡部队传下了死守命令,因此,敌人的顽抗也变本加厉,处处均有恶战,战斗进展缓慢,一连拖了好几天,可是,请况不允许新四军再拖延了,何克希司令员从梁弄拍来急电,催张文碧和刘亨云快打快攻,浙东局势日趋恶化,国民党顽军33师星夜赶来增援田胡子,以每天八十里的急行军遥近上虞,浙保的几个团也从天台急行军赶来,田胡子又从上虞派出了他最后一支部队——第二支队第二大队和教导队,增援许岙。
田胡子的增援部队倾全力向新四军田家山守卫部队连续发动九次反攻,手榴弹像阵雨般地在新四军阵地上爆炸,都曼令指挥的两个班在敌人重围中孤军奋战,最后终因弹尽力竭,伤亡惨重,被迫弃碉突围。
敌人的疯狂挣扎,反倒是机怒了全体指战员,当晚,在周瑞球的指挥下,趁敌立足未稳之际,我军再度反击田家山,山谷中,震动人心的冲锋号音下,大家高喊着:“杀回去,为牺牲同志报仇,不把田胡子消灭干净,不拿下田家山,决不回来见上级!”战士们像汹涌的海潮一样向田家山冲去,不到一小时,田家山阵地又踏在新四军的脚下了。
6月19日,新四军占领了全线阵地,直接控制了外许岙。留下的只是许岙和田胡子的最后一座锦锋碉了。
这是一座最坚固的堡垒,它以田胡子自己的字号“锦锋”命名。田胡子曾洋洋自得地带了许多蒋军高级官员观赏过这座碉堡,现在,碉内困守着田胡子的祖孙三代—父亲、大小老婆、儿女和最亲信的一个支队长及教导大队长,依凭内许岙八十个卫士保护着,锦锋碉是钢打的也罢,是铁铸的也罢,现在只不过是一只装着匪首的囚笼罢了。
新四军知道田父在匪部中有极大的封建权势,就像太上皇一样,一道“圣旨”下来,无人敢违命。他年过七十,还荒Y无耻,每天要烧几两大烟,如今四面被困,烟土已绝,整天泪鼻涕滴滴涟涟。
利用这一点,新四军决定从田父下手,以政治方式解决锦锋碉。何克希司令员也特地从梁弄赶来,亲自写信令田父派人与我军谈判。
这个老家伙狡猾得像狐狸,他知道救兵顽军33师和浙保已B近上虞,许岱还有获救的希望,因此,一面与新四军敷行答应投降,一面又故意拖延时间,硬说要20日以后再做最后决定,新四军当即揭穿了他的音谋诡计,叫他不要梦想,33师进不了许岱,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同时,新四军也大度地答应他在20日清晨放下武器,但其电台必须在当晚十一时交出。
新四军一边打仗,一边集中了十几挺轻重机抢架在锦锋碉四周,加强军事压力,田父看看大势已去,只好在晚上十点多钟,派人将一部崭新的收发报机送到我们的指挥所里。
20日清晨,当太阳爬上山时,锦锋碉洞门大开,灰须满腮的田父,携着老伴、大小儿媳、孙子孙女及全体官兵,共五六百人抢,在锦锋碉前的广场上涌成一堆,向张文碧投降。
战士们押着七八百个俘虏,唱着雄壮的凯歌,回师梁弄。沿途群众人山人海夹道欢呼,爆竹声响彻云霄。
连续十四昼夜的艰苦奋战,终于把这座田胡子号称浙东“马其诺“——许岱砸烂了,为浙东人民铲除了祸根,搬掉了浙东抗日战线上的绊脚石,大大鼓舞了浙东军民抗日的决心。
虽然田胡子本人没有被擒,但他再也不能在四明山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了。他不得不放弃上虞城,带着残兵败将向嵊西落荒而逃,结果在崇仁镇又被我军追上,几乎全歼。
许岙战斗获得胜利,消灭了田胡子部,歼灭了33师一部,促使张俊升部起义,解放了浙东第一个县城——上虞。这不仅使浙东的抗日根据地大大巩固,而且为浙东游击纵队以后奉命北撤,奠定了胜利基础,对浙东的抗日斗争来说,这一仗,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