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蒙混过关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说:
“我怎么会不知道啊?还有咱们家的杏仁油,他奶奶给他抹在头发上的比咱们吃的还多呢。弄得他的枕头总是油乎乎的,一年要给他拆好几次枕头,洗一此枕头要用好多碱才能干净呢。”
她回过头来又对我说:
“你奶奶怕你嫌弃那股子草药味儿,之后不喝了,每回熬好了水之后都要加上蜂蜜,骗你说是蜂蜜水。”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从小就爱吃甜的,奶奶经常给我沏蜂蜜水喝,原来他给我喝的蜂蜜水是用野生何首乌熬的水加上蜂蜜的呀!要不我的头发怎么会这么好呢。就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身上担负着为老陈家延续香火的重任,奶奶才那么的疼爱我啊!我也要对得起奶奶,一定要把老陈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啊!这更坚定了我剪辫子的决心。
“妈,您快给我剪吧。”
妈妈用头绳儿把我的头发从下边系在一起,以防止散落。我把长头发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两只手拿着,为的是不叫我心爱的大辫子在剪掉的时候掉在地上。妈妈从我比划的部位把我的头发分成六七把,然后拿起了剪子。此时此刻我觉得妈妈手里拿的不是剪子,而是一把悬在我脖子上的钢刀,冷森森的那么的可怕,只觉得脖子后边直冒凉气,一颗心怦怦的跳动声音连我自己都能听得见了,大概上刑场就是这种感觉吧。事已至此,就什么也别想了,跳河一闭眼吧。我不敢看自己心爱的长头发会随着剪子的“咔嚓”声掉落下来,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候着那可怕的“咔嚓”一声,那滋味儿就像是上了刑场等着挨刀一样。
就在妈妈刚要下剪子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大喊:
“婶子,你们干什么呢?”
由于声音来得突然,把妈妈吓得一激灵,她立刻就撒开了手,我也被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原来是五师哥来了。他刚一进我们家的院门就看见我妈妈一只手拿着剪子,另一只手攥着我的头发,看到这种架势,他马上就猜到了,妈妈这是在给我剪头发,急得他马上就大喊了一声,使妈妈停住了手。
“是来子啊,你干什么这么一惊一乍的啊?吓死我啦!”
“婶子、三丫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来子哥,我剪头发呢。”
“好好的,你剪头发干嘛?”
我摸着自己的长头发;
“我今天去派出所办身份证,警察说我梳着条大辫子像个女的,可是我的户口本上的性别是男的,要是不剪了辫子人家就不给我办身份证,所以我才叫我妈给我剪的。”
“这么长的大辫子,怎么说剪就剪啊?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呵呵,有什么可惜的?我本来就是个男的吗,这条大辫子早晚也是要剪的,要不怎么娶媳妇啊?晚剪不如早剪,省得累赘。剪了辫子之后,我好去照相,办身份证,跟你打工去啊。”
“你怎么糊涂啦?不是出门脑袋叫驴给踢了吧?咱们这儿的老规矩你怎么忘啦?现在你就是女的,不到结婚的时候就不能变回来!剪了头发你还怎么当女的呀?”
“那没关系,警察说了,我可以留下半截儿,梳个马尾辫儿,就像你这样,就可以给我办身份证了。到时候我也梳一条像你这样儿的马尾辫儿,不是也挺好看的吗?”
“胡说,马尾辫儿哪儿有你的这条大辫子好看啊?”
“可是人家警察说了,我不剪了辫子,就办不了身份证啊,那我还怎么跟着你出去打工啊?”
“三丫头啊三丫头,你可真够老实的啊!人家给你个棒槌你就衽针哪?你也在外边儿也闯荡好几年了,怎么还跟一根木头似的啊?警察说什么就是什么呀?你就没问问他,国家的哪一条儿法律上规定了,男人就不许梳辫子啊?他凭什么不给你办身份证啊?现在是法治社会,以法治国,不是谁有权谁说了算的时候了,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你的脑子怎么还这么不开化啊?”
妈妈本来就不乐意我剪掉辫子,一听这话就索性不给我剪了,她放下了剪子说:
“这话在理!还是来子走南闯北的,经得多见得广。我想也是啊,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条法律啊?”
我也知道五师哥说的话有道理,我也确实没听说过哪条法律有这个规定。可是……我无可奈何的说:
“俗话说,县官儿不如现管,现在人家管着咱们呢,你不听人家的,人家就不给你办,你有什么辙啊?”
五师哥皱了皱眉,掏出烟卷来,点上了一支,一边吸着一边在院子里来回走着溜儿。我和妈妈直愣愣的盯着他,希望着他能够拿出主意来。五师哥走着走着突然眼停住了脚步。
“三丫头,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那个警察说你可以梳马尾辫儿,那样照出相片儿来就可以给你办身份证了,是吗?”
“是啊,所以我才决定剪掉大辫子的啊。”
“那就好!你的辫子不用剪了,咱们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啊?”
一听五师哥说有办法,我立刻就来了精神。五师哥笑了,他又掏出一支烟来,点着后,慢条斯理的抽着,缓缓地喷出了一大口浓浓的烟雾来,看着我笑眯眯的不说话。
妈妈都等得着急了:
“来子,你就别卖关子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听听你是有好主意还是馊主意?”
五师哥看了看我的头发:
“三丫头,你知道马尾辫儿是什么样子吗?”
“你以为我是傻子啊?不就是你的这种猪尾巴吗?”
“你发现它有什么特点没有?”
“特点?不就是不用编起来,用皮筋一扎就行了吗?”
“你只说对了一半儿。马尾辫儿是一根,梳在脑袋后头,从前面根本看不见你的头发有多长,只要是在前边看着你的发型是那个样子就行了,你说你的头发还用得着剪吗?”
“对呀!”妈妈一怕大腿,“来子,还是你小子机灵!”
来子哥显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吗!你们以为我这几年在外边儿就白混了了吗?”
这可真是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那好,来子哥,我现在就梳一个马尾辫儿,你给我看看行不行。”
我回到了屋子里,五师哥也跟着进了屋。我坐在柜子前,对着镜子梳起了头来。以前我在梳头的时候总是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这倒不是因为我的头发太乱,梳不开,其实我的头发一直是油光水滑的,如果把梳子插在头顶的头发里,一松手,梳子就会慢慢地顺着头发往下滑。之所以我梳头那么慢,主要是因为我喜欢梳头时候的那种感觉,那种只有长发女人才能享受得到的感觉,一般人是根本体会不到的。每回在梳头的时候,我都觉得浑身上下都那么的舒服,所以每回我梳头的速度都很慢,一梳起来就没完没了,没有半个钟头梳不完,这还不包括编辫子的时间。今天我可不能那么慢条斯理的梳头了,因为我的五师兄还在旁边等着看我梳的马尾辫儿呢。
我好歹把头发拢了拢,用皮筋把头发一扎,然后把下面的头发折成几折,用手绢系成了一大团,垂在背后。
“来子哥,你看怎么样?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这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就犯傻呀?”
“你别看我没梳过马尾辫儿,可是这种辫子简单,我一看就会。”
“行了,你就别臭美了,你梳的这是女孩的马尾辫儿,不是男式的,不能用啊。”
“哪儿不对呀?”
“你看看我的头发和你的一样吗?男式的马尾辫儿有分缝儿的吗?有像你这扎的这么紧的吗?”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在梳头的时候按照往常的习惯,在头顶上分了一个偏缝儿,就慌手忙脚的就把头发扎上了,把皮筋儿紧紧的扎在了头发根儿,所以头发缝儿就特别的明显。
“来子哥,我真不知道这男人的马尾辫儿应该怎么梳,你教教我吧。”
我把头发重新打开,顺滑的长发披散了下来。
“好漂亮的长头发呀!你真是一个天生的美人儿坯子啊!可惜的是,你投错了胎了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下五师哥更来劲了,竟然冲着我唱起《人面桃花》中公子崔笏的唱词来了。
“去年今日此门过,见一位美大姐在门前站着。面似桃花,她的发如墨,好一似美天仙梦里嫦娥。”
然后他冲着我深施一礼;
“啊,小姐,小生博陵崔笏,年方二十一岁,尚未娶妻呀,啊,哈哈、哈哈。”
“来子哥,别闹了,你快教教我吧,你看都什么时候啦,太阳都偏西了。”
按照五师哥的指点,我重新梳了梳头发,把头发拢到后面,把皮筋儿扎得靠下了一点儿,梳成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辫儿。
五师哥看了看说:
“马尾辫儿梳的不错,可是和你的这身衣裳就不大相配了!你看咱们村里的爷儿们,有谁是梳马尾辫儿的啊,除去秃子就是寸头。你再想想城里那些梳马尾辫的男人,有谁是穿你这种衣服的啊?”
“就连这身衣裳还是我爸爸的呢,我没有别的衣裳了,时髦一点儿的就是女装了,可是我不能用女装的相片去办身份证啊?”
“这样吧,你今天就穿我这身衣服去照相,照出像来之后,一定像一个城里头的帅哥儿。”
男式西服,我还从来都没有穿过呢,想起来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香港男人,城市帅哥儿,很多都是这种打扮的,是挺帅的。
“那感情好,是照半身的,我只穿你的上衣就行。”
“那我现在就脱给你。”
“先别忙,来子哥,你今天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刚才化州紫罗兰歌舞厅的庞老板给我来电话了,叫我去签合同,明天一大早咱们就走。”
“可是那个警察说,最少两个月我的身份证才能下来呢。我现在还没有身份证呢,能跟你到化州去吗?那可是个大城市啊!”
“我不是叫你先在派出所开一个身份证明吗,你开了吗?”
“警察不给开,你看这可怎么办啊?”
五师哥想了一下说:
“咱们先去,一边儿唱戏一边儿等身份证吧。到了化州之后,只要是你听我的,我看没什么问题。”
“那好吧。”
“你收拾收拾,明天清早儿我叫石头儿开‘三马子’送咱们到县城去,然后咱们再坐9点36的火车去化州,晚了可就赶不上车了。”
“我记住了,来子哥。你就放心吧。”
五师哥把西服上衣脱了下来,我找出来了一捡妈妈给我新做的蓝布夹袄,让五师哥暂时先穿上。虽然是家做的衣裳,但是我还没上过身呢,就让他先凑合着穿一会儿,等我照相回来再把衣裳给他还回去。
“来子哥,谢谢你了。”
“自家兄弟,谢什么呀?你穿上试试,看看怎么样?”
白衬衫,灰色的西服,我还是头一次穿这么好的男装呢。我的身量小,五师哥的衣服我穿着又肥又大,显得有点儿肋脦,没办法,也只好凑合了。
“嗯,还行,可是我觉得怎么看你都像是女扮男装啊。”
“那有什么办法呀?我长得就这样儿啊。”
我照了照镜子,虽说是干了几个月的农活儿了,可是我的脸还是比五师哥要白皙得多,细细的两道弯眉,一张小嘴儿,再加上我一头乌黑的头发,是有点儿像女的。
“三丫头,你真是投错了胎了,你天生就是一个当女人的材料,一个标准的美人坯子啊!”
“来子哥,别开玩笑了,我要是再干上几个月农活儿,也就像村里的那些爷们儿一样了。”
我把五师哥的衣裳脱了下来。
“你怎么脱啦?”
“就咱们这条道儿,暴土扬场的,我怕给你弄脏了,不就是照个像吗?我到了照相馆再换上就行了。”
“那我就先回去啦,你可别忘了,明天一大早儿,咱们就走啊。”
“你慢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