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办理身份证
一段“仙女不爱财”唱下来,台下简直都轰动了,叫好声如同雷鸣,场面那叫一个热烈!当最后唱到“天人两分”的时候,场子里却是鸦雀无声,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看起来是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乡亲们都入戏啦,我的戏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散了戏之后有些人意犹未尽,还舍不得走:
“三丫头的扮相比以前更漂亮了。”
“你瞧他的做派多美呀!”
“他的嗓子还是那么的亮啊!”
“你瞧人家,比女人还女人呢!谁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小伙子啊?”
听着大家的夸赞,我的心里都乐开了花儿了。我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的喝着师父给我沏好的茶,久久的不去卸妆。一个师哥喊我:
“三丫头,你还不卸妆啊?人家还等着关灯呢,多点十分钟就是好多钱哪。”
老实说,我真想多穿一会儿这身行头,多美上一会儿,可是不行啊,被迫无奈,我卸了装,回到了家里,我兴奋的难以入睡,关上门,又重新换上了自己的女装和高跟鞋,在屋里美了起来,回想着自己那些做女人的日子,小弟弟不知不觉得又有了强烈的反应……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间,大秋都收完了。地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活儿了,村里的年轻人差不多又都出去了,打工的打工,跑运输的跑运输,做买卖的做买卖,我也在盘算,自己不能在家里闲呆着,也要出去想法儿挣俩钱儿啊。我干点儿什么去呢?
这一天吃完了下午饭,妈妈在收拾碗筷,爸爸像往常一样拿上旱烟袋,到村里井台旁边大树下的“牛皮台儿”和人聊天儿去了,我则准备洗洗头了。我这几年过惯了城里人的生活,好干净讲卫生几乎成为了我的习惯,就拿这头发来说吧,几天不洗就觉得头皮刺痒。
就在这时候就见从大门口走进一个人来。只见他瘦瘦的,头发比较长,在脑后梳着个马尾辫,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西服上衣,里面白衬衫,下身一条牛仔裤,踩着一双白色的旅游鞋,完全是一副城里人的打扮。
“三丫头。”
“你是……”
“怎么?不认识我啦?我是你来子哥啊!”
“呦!五师兄啊!你看我都认不出来你了,你可是大变样儿了!你多咱回来的?咱们俩可有好几年没见面儿了!”
“我前天回来的,听师父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
五师兄名叫王永来,小名叫来子,因为他从小就淘气,所以大叫都管他叫“赖子”。他比我大五六岁,脑瓜儿灵活,主意多,嘴皮子也好使,能说会道。他原来在戏班子里是唱丑角的,演一些文丑、小花脸、丑婆子之类的角色,这也倒符合他的性格。他原来经常和我配戏,在《拾玉镯》里,我演孙玉娇,他演刘媒婆;在《小放牛》里,我演小姑娘,他演牧童;在《活捉三郎》里,我演阎婆惜,他演张文远;在《顶锅》里,我演李月娥,他演我婆婆;《三不愿意》里,他演县官儿,我演周腊梅。王妈两个人一个娇媚,一个丑陋,一个活泼,一个幽默,可谓是相得益彰,被人们称为“绝配”,每回演出都会叫好声不断,其中很多掌声都是给他的。在我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出去打工了,听谁混得还不错,今天他的打扮上就能看得出来。他和我一样,也是难舍戏瘾,经常回来找师父他们几个老人儿,请教一些事情。可惜的是这次村里“七月七”演戏的时候,他正在外地,所以没有能够赶上。
师兄弟几年没见了,见了面就是觉得亲热。
“五师兄,你吃饭了吗?咱们家里也没什么好饭食,大茬子粥。”
“别忙和了,我吃了。”
我把一个用玉米皮子编的坐垫儿放在了台阶上,他坐下之后,我把小饭桌挪到了她的前,这时候妈妈拿来了茶碗,又往茶壶了续上了水:
“来子,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啊,在哪儿发财呢?”
“婶子,看您老说的,发什么财呀?瞎混呗。”
“外面有什么好活儿,你可得想着我们三丫头点儿啊。”
“婶子,我今天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那敢情好,还得说是你们师兄弟,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我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大师兄的对面,我们哥儿俩原来关系就不错,他一直把我当成“小妹妹”看待,还说要娶我做老婆,这当然是玩笑话。哥儿俩好几年没见面了,今天一见面就显得特别的亲热,于是我们俩就聊了起来。好几年了没见大师兄了,要是走在马路上,我还真不敢认他了。他现在不但是装束变了,就连说话也是一口的“京片子”了。
五师兄掏出一盒香烟来:
“婶子,我叔哪?”
“出去侃山了。”
“您抽烟吧?”
“我哪儿会呀。”
“三丫头,你抽吧?”
“师哥,你怎么忘啦?师傅是不叫我抽烟的呀。”
“那也好,你唱戏得用嗓子啊,不比我们演丑儿的。”
我给来子哥倒上了水,他点着了烟卷儿。
“三丫头,你怎么不在外面打工,又回到咱们这穷山沟儿里来了?”
“唉!整天在饭馆子里给人家端盘子,挣钱又不多,没劲!”
我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不想再说什么了。
“就你这小身板儿,这干农活儿的苦你受的了吗?”
“受不了也得受啊,咱们本来就是农民吗!”
“打的粮食够吃吗?”
“五师兄,你还不知道吗?够什么呀?也就将将能糊住这张嘴。”
“现在地里没什么活儿了,村里不少人都出去打工了,你不想去吗?”
“怎么不想去呀?这几天我正琢磨这件事儿呢。”
“你打算出去干点儿什么呀?”
“师哥,你知道,我是要手艺没手艺,要力气没力气,能干得了什么呢?我想还是找个小饭馆儿,给人家端盘子去。”
“那你学了这么多年的戏,不是就白学了吗?”
“怎么是白学?前几天不是还在村里演了一出《天河配》呢吗?咱们的祖辈不就是这么过的吗?”
“那叫自娱自乐,你想不想凭借着自己学来的玩艺儿出去挣钱哪?”
“怎么不想啊?可是咱们村的戏班子现在连角色都凑不齐了,还能够出去演戏啊?”
“你要真想出去演戏挣钱,那就跟我一块儿干吧。我在外面和别人搭帮,组织了一个演出团,混得还算可以。现在缺少个合适的旦角演员,我就想到了你,一个月挣千八百的还是不费劲的。怎么样?”
“你们的那个演出团也是唱咱们这种山秧歌戏的吗?”
“不是,现在就咱们这土玩意儿,也就在咱们这条山沟里还吃得开,人家城里人谁爱听这东西啊?人家喜欢的都时髦的是港台歌曲、炫舞。可是也不能整天都是这些东西啊,搁着谁也会烦的,所以我们就找来了两个唱东北二人转的,如果再加上几段儿咱们的山秧歌戏,那就更火了!”
听了五师兄的话,我的心里真有些活动了。一个月千数来块呀,这个吸引力可是太大了。
“有这么好的事儿?”
“我还能蒙你吗?”
“那好,我跟你干!”
“好!那咱们就算是说定了。这样吧,你先准备准备,一两天咱们就走,带上身份证儿。”
“身份证儿,我哪儿有啊?这几年我尽在张家庄那儿打工了,一直还没去办呢?听说办个身份证儿怎么也得个数来月啊,你看来得及吗?”
“你没有身份证啊?这怎么行啊?咱们是到化州去干活儿,可不比咱们在家里,没有身份证儿是不行啊!”
“那怎么办呢?”
“你还是先去办吧,看能不能尽快的办下来,反正是越快越好,要是时候太长,看看能不能先在派出所开一个证明,要不出去了你可没法混啊。”
看起来也只好如此了。第二天早晨没吃饭,我就拿上户口簿出去了。我们乡的派出所在乡政府的驻地张家庄,十好几里地呢。跑到那里去,怎么着也得一两个钟头啊。
张家庄,多么熟悉的地方啊!我在这里度过了三年的初中生活,后来又在喜乐饭馆干了3年的服务员,那时候我还是个“姑娘”,夏天穿的是蓝印花布大襟小袄,黑绸子长裙,冬天在里面加一件水华姐的红毛衣,下面加一条绒裤,上身依然是蓝印花布大襟袄,下身是黑裤子。反正在饭馆里干活儿,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也不算冷。虽然没穿棉裤棉袄,可也足够了,只有在上下班或者出去的时候才穿上棉裤棉袄。那是一件蓝地小红碎花儿的大襟棉袄,还有蓝布棉裤,再配上一双花布的家做棉鞋,围上一条红绿格子的方头巾,也挺好看的。
衣裳虽然不多。但是我喜欢漂亮,所以头发就成为了我的乐趣,一头长发不时的变换着花样儿,有时候梳成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垂在后面,一走路就怕打腿肚子,显得婀娜多姿;有时候梳成两条,折起来垂在肩上,显得十分干练;有时候把头发盘在头上,成为一个高高的发髻,显得高贵典雅;有时候又把长辫子盘在头上,像一个少数民族的姑娘似的。再加上我长期的束腰和坚持着练功,腰肢纤细,体态婀娜,说话总带有一些唱戏道白的味道,别有韵味。在那时候我是这条商业街上的“一枝花”,是镇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了。谁看到我都要多看上几眼,到处受到人们的羡慕,心里那叫一个美呀,就别提啦!唉,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啦!
顺着左手那条街往里走,再拐上两个弯儿就是喜乐饭馆,玲子姐和小玉姐还在那里吗?水华姐有了那二十万的贷款,现在把小饭馆变成什么样子了?正想去看看啊!我在街口思意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去。第一我不想见到水华姐;第二我现在这个样子,见到玲子姐和小玉姐我可怎么说呀?说我男扮女装和他们一起混了好几年,她们一定会把我当成流氓暴打一顿,或者送到派出所去,那我可就糗大了;第三,我不想见到我所熟识的人们,不想破坏了他们对“大辫子姑娘”的好印象。
路边有个公共厕所,我正好想解小便,就照直向那厕所走去。
“姑娘!姑娘!”
叫谁呢?我回头看了看,只见一个从这里路过的大妈在冲我喊,可我并不认识她呀。
“大妈,您是喊我吗?”
“就是喊你,姑娘,你走错啦,那边才是女茅房呢!这也不怪你,这上面用白灰水写的字早就看不清了,经常有人走错了。”
“谢谢大妈。”
我今天穿的是男装,大辫子盘在头上,用一顶白布帽子罩着。虽然说在我看来,这是男人的打扮,可是在我们这个地方,这种装束的女人也并不少见,就拿这位大妈来说吧,她头上也戴了一顶和我一样的白布帽子。大概是我从小就当女人,都二十来年了,行动坐卧,一举一动都和女人没有什么差异的缘故吧?虽然现在穿的是男装,别人也会误认为我是女孩儿的。我也不能够跟她解释,只好将错就错了,免生事端。
大妈走了,我反而到犹豫了起来。左边是男厕所,右边是女厕所,我该进哪个呢?在家的时候,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茅房;上小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我是留着辫子的男生;上中学的时候,经过校长和老师的批准,我为了隐瞒真实性别,都是在上课的时候才去厕所;在小饭馆当服务员的几年里,饭馆的后院里有一个只能进去一个人的小厕所,十分的安全。虽然说我一直以女性的面貌在工作,可一直也没有暴露了真实性别;在李美美家的时候,她家住楼房,有卫生间。有时候我们俩出去逛街的时候,我只有在实在憋不住了的时候才去公厕,并且次数很少,算起来也就是三两次吧。县城里的公共厕所里都有木头格子,凭着我当时的穿着打扮当然是去女厕所了,人家也不会怀疑什么,也就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在这里的厕所可没有那么高级,我想这座公厕大概就像原来我们学校的厕所一样,里面只有几个坑位,相互之间没有什么遮挡。这时候我真的有些犯难了,我是应该进男厕所还是女厕所呢?
思虑再三,还是进女厕所吧,要是进男厕所,说不定还会被过路的好心人给喊住。可是女厕所我也不能就这么贸然的就进去啊,因为我终究是个男的啊,和别的女人一起解手,那还了得吗?我在厕所外面晃悠了大约有十几分钟,一直也没有见到有人进女厕所去,也没有见到有人从里边出来,估计大概是里面没有人,我这才大着胆子,走进了女厕所。
厕所里面果然没有人,农村人卫生意识就是差,厕所里面很脏,什么擦屁股纸、例假纸的扔了一地哪儿都是,地上还有好多尿液,臭气哄哄的,苍蝇乱飞。这里只有三个坑位,我挑了一个稍微干净一点儿的蹲下,因为我早就已经习惯于蹲着撒尿了。我使劲的想尽快把尿撒完,就怕现在有人进来,那可就坏啦!当我站起身来系裤子的时候,果然有人进来解手了。幸亏我这时候已经解完了,但是心里依旧很害怕,心里怦怦的直打鼓,红着脸不敢看她,连忙一边系裤腰带一般往出走,到了门口才把裤子系好,出了门之后才把上衣下摆往下拉了拉,盖住了裤腰,这时候我才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