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音是大树一圈圈的年轮,转着转着就干枯了。光音是母亲额头的皱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直到看不见母亲的笑脸。光音是她鬓间的白发,在我不经意间已经霜化。
小时候总觉得时光好慢啊,躺在床上就想着太阳快升起吧,走在霞光中,就想着让它快落下吧。或许是少不更事吧,根本就没有想到光音匆匆掠过的代价,不仅是日月转换,老宅新院,而且还沧桑覆荫,人非昔容。
记得老宅里有两棵梧桐树,每到盛夏总会有凉荫匝地。偶尔母亲会选一个午后,洗过头,在树下晾干头发,我便与姐姐一同给母亲梳头。偶尔发现几根白发,母亲总是叫我们把它藏住,说是不想露出来,怕人说她老了,干不动活,便不会给她介绍工干。我便和姐姐一同挑出白发,将它们一一都藏掖着,七根?还是八根?记不清楚了,总知道母亲的头发依然乌黑明亮。
那次,当头发晾干后,母亲要站起来,我双臂环着母亲的脖,说以后都要给她梳头。母亲笑了起来,说“现在你会跟我梳,以后长大了,就不会了。”
我愕然地看着母亲,不明白她的话。心里也不以为然,在那之后也给母亲梳头好多次。
有人说,时间是指间的流沙,总在不经意滑下。果然,我长大了,老宅换了,母亲也不再干工了。果然如母亲说的,我没有再给她梳过头。
直到,去年母亲股骨头坏死,在医院做手术,姐姐给我打了电话,我便从外地赶了回来。还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难得的晴天,母亲说让我推她出去走走,我便依言推她出去,晒晒太阳。还没有下楼的时候,母亲突然说好久没有洗头了,不然洗洗头再出去吧。
我说可以,就接来热水,替母亲洗头。取下帽子后,我发现母亲添了好多白发,等到洗完后,我发现母亲的黑发已经所剩无几了。母亲自己擦干,说让我帮她梳头,我从抽屉里拿出梳子,轻轻地梳了起来。没有梧桐树,没有了一泄匝地的凉荫,姐姐也不在身旁,时隔多年,我又一次帮母亲梳头。
我轻轻地划过如雪的白发,母亲轻轻地闭上眼,我想,或许她也在想那个梧桐树下的午后吧?
在我思绪飘飞的时候,母亲突然道“把白发藏住吧。”我愣住了。
母亲自己又轻轻笑了起来“藏不住啦,藏不住啦。”
我用手轻挽着母亲的一缕白发,喃喃道“怎么这么快,怎么这么快你就老了。”
母亲自嘲地笑道“该老了,该老了,你都这么大了,我能不老吗?”
我鼻尖一酸,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母亲连忙说“这么大个人了,这么说哭就哭了,不哭了,不哭了,走,推我出去。”
我连忙将母亲的白发梳理整齐,缓缓推她出去。
一路上,我都在想,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呀?都在忙什么啊?为了那些所谓的追求,我在世俗的跑道上,跟一些不相干的人竞相追逐,有赢有输,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却忽略了幼年的一句话,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人。时光真的太匆匆,流年也真的似水,它就像小偷,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就偷走了母亲的光音。
母亲老了,头发白了,白得像雪,当我时隔多年再给她梳头的时候,已藏不住她的白发了。我不知道这个光音的轮是怎么了?总在母亲的身上转得格外快些。一道道的皱纹,一缕缕的白发,都在诉说着它来过的故事。
人生啊,你太匆匆,从来没有问过我们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