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有几排高大挺拔的苦楝树,每到春天,忽地一场春雨袭来,繁密的树叶间绽开一朵朵紫白相间的小花,密密匝匝,满树可观。白中偷紫的小花,星星般点缀在浓浓的绿叶间,好像母亲身上那件蜡染的印花布衫。
花落后,树上便挂满了圆圆的小果子,像小孩子玩的玻璃球一般,密密麻麻,一束一束地挂在树梢。秋SE正浓时,那苦楝果也倔强地挂在枝头上,如一串串风铃摇摆。
苦楝树的外形确实不美。并且从根到叶,从花到果都是苦的,是结结实实的苦。所以它始终清净,没有人愿亲近它。只有鸟儿不时飞来落在上面,叫得格外欢快。
在这个校园,它来的比我早,在我没进这个校园时,它便生长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就默默站在这里,不悲不喜,春荣冬枯从不厌倦。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一茬又一茬孩子进入学堂又升学离开,听着孩子们课上朗朗的读书声,从春到夏,从夏到秋,恍若一位心如止水的智者。
白发苍苍的老校长经常说,“苦楝苦楝,苦练苦练,载植这些树就是寄语学子们要刻苦学习,早日成才。”是啊,苦楝树陪伴学子们一批又一批,从这所校园走入象牙塔。陪伴一位又一位恩师,从满头青丝到两鬓白发。
其实,苦楝树还是一株有文化的树。古人笔下不乏咏苦楝的诗词,北宋梅尧臣《楝花》一诗写道:“紫丝晕粉缀鲜花,绿罗布叶攒飞霞。”诗人谢逸也写下了“楝花飘砌,簌簌清香细”之佳句,每每读来,都氤氲起阵阵幽香。
大文豪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玺也对苦楝树请有独钟,《楝亭记》一文记载:“(故大司空曹公)手植一楝树于庭,久之,树大可荫,爰作亭于其下,因名之曰楝亭。”后来,他的著作干脆就命名为《楝亭集》《楝亭诗抄》。
就这样,不起眼的苦楝树竟和文学扯上了深深的缘分,千年不朽。
我喜欢它,还因为苦楝树不是一棵招惹人的树,它在校园里是另一个存在,不像白杨树梧桐树,长的高大粗壮,不像柳树龙爪槐,婀娜多姿富有诗请画意,也不像核桃苹果桃子,硕果累累占尽秋SE,更不像玉兰樱花桂树,花朵绚烂夺人双目。它总是无拘无束避开热闹的圈子,静静生长。
苦楝花从不争时。古人有二十四番花信风之说。最早的是梅花,然后山茶、水仙……时节的列车途径二十多个小站,带着花香轰轰轰地驶来,在终点站的是楝花。苦楝花如同一位很有涵养的女子,当别的花都争先恐后地开,拼尽全力地去争一分春光时,她却站在最后,迟迟才开,开在春花尽落时。因此,宋代词人汤恢《倦寻芳》咏道“风到楝花,二十四番吹遍”。
尽管它有点苦味,但因为与人生的成长联系在一起,于是便有了特殊的意义。
我常想,一个人在世上走一遭,像极了树的一生。你无法选择脚下的土地,但能顽强地向下扎根,向上扩展生长的空间。不惧风雨,不惧严寒,向着阳光茁壮成长。这像极了苦楝树,硬硬的楝子落地后极少能发出芽来,可一旦成活,便要结结实实活一回,绽放生命的另一种最美姿态。
现在,这种树在我们这个地方很少见到,这其中固然有木材用处少的原因,但我想可能也是因为他名字中的苦字,过去人们受够了苦日子,谁还愿意苦啊?“漫将苦字记心头,朴实无华春意留”。如此想来苦楝树这个名字还别有深意:提醒我们不要忘了过去的苦日子,要好好珍惜当下。
是啊,人生在世,我希望像它一样,安静而不浮夸,在世间踏踏实实活一回,活出自己的生命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