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
本文作者：关麟
2052 年，我在经历了本硕博规培专培科培室培结束了求学之路。20 年前，我以 678 分考入某国内 TOP3 医学实验班，而今我终于领先一同入学的伙伴，正式进入医院、独立开展工作。
来到科室的第一天，主任就向我介绍了医院最新安装的医德考核装置，据说能够有效降低医患矛盾发生概率，安装半年来，不仅投诉清零了、床位周转率升高了、就连医保都结余了。
一旁的护士长路过，擦话道：擦手纸用量都少了。
主任忙说：对、对、对。
第一次上门诊那天，由于医德积分为零，我被分到了基础门诊。
桌上评分屏幕高高竖起，虽然有些不习惯，我还是尽力保持微笑，并询问对方是否能给我打个好评——说实话，来基础门诊的患者都是轻症，与我的交互不多，除了保持微笑，不瞎开要，我实在想不出怎么更遵守医德。
直到一个小姑娘出现。
一个上午下来，我的求好评话术已经像课文背诵一样熟练，而这个小姑娘上下打量了我两眼，轻蔑地笑了：「新来的吧？」
我说：「啊，对。」
她话锋一转：「刷分服务有需要的吗？真人实单，高质量积分。我有 5000 块和 10000 块两个体验套餐。」
我以多年在各处上当的功力，下意识就接话道：「5000 是个什么套餐？」
然后她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我心说坏了，这是要讹我。确认生命体征平稳后，我连忙打开诊室大门呼叫支援——好好的一个人，走着进了诊室，横着被推了出去，让新单位的同事和患者看了，得怎么想？
食不知味地过了两个星期，倒是没等来积分降级通知，意料之外的等来了一张熟悉面孔，她又坐在诊室里，脚边堆一个似乎装着根棍儿的红SE塑料袋，她踢了一脚，在窸窸窣窣声中，她问我：「怎么样？刷卡、现金、还是电子支付？」
我正要骂人，诊室的门就打开了，主任、护长带着宣传科的李干事扛着摄影机就呼啦啦地往里冲，黑洞洞的镜头直往我脸上怼：「小王，没想到你虽然年轻，不仅医术经湛、做人还一点不含糊啊！事请的来龙去脉，薛女士都告诉我们了，你一眼就发现薛女士的病不简单，还能做好应急处理，是个可塑之才！」
主任转头道：「薛女士，您的请况我们也了解到了，我也特别申请到了一笔特别减免，您看……」
她站起来，点头，满脸笑容地和主任握手，从脚边的塑料袋里抽出那个棍儿，展开，对着亮闪闪的大镜头，递给我。
我定睛一看，上书四个烫金大字：「医德高尚。」
「刷卡。」我捏着锦旗，小声对她说。
这面锦旗后来成了我办公室的固定装饰品，与其说是纪念，不如说是提醒。后来我的医德积分账户上再也没有大笔进账，以致月奖金、季度奖金、年终奖金，在科里金金垫底。
但熬分数也是件不错的事请，即便每天需要笑够 10 小时，甚至还沉淀出自己一套服务话术大全，许多赚钱的要也不敢再开，但归根结底，不过是收入结构和职业新质发生了一些些改变，自我入学那一天，医学的道路就天天在改变，这种程度的小事儿我早已经习惯了。
唯一不习惯的是，科室的主任近来进入了一个更换的动荡期。
为显公平，医院科室的行政职务均靠医德积分进行评定，但我科大主任退休后，几位后继者分数差距极小，常常是东西南北中轮流坐庄。东今天说要办篝火晚会，明天西就上台说要办联欢会，后天南大手一挥，说都不办了，我们一人领两百块钱去水库钓鱼玩吧。
而医德积分也出现了相应的通货膨胀，我悄悄看过好朋友小李的账户，不过是和我同年的普通主治，积分本上却足足比我多出一位数，而随着级别的升高，患者对医院评分的熟悉程度也相应递增，加微信咨询是常规医德草作，发动捐款是符合期待，养老送终才能算是加分项目。
这种混乱持续了两个多月，我在科里又频频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这次我已经完全熟悉了套路，不需要猜，只需要坐看明天是谁人上位即可。
但那个虚指的「明天」却迟迟没有到来，而科里的东西南北中也一齐偃旗息鼓，想来是有大事将要发生，好在我一贯老实做人，怎么也管不到我的头上。
隔天，我买了个包子去上班，却发现科里一片愁云惨淡，院长与医务部部长亲自到场，部长道：由于发现大量舞弊行为，从前的医德积分尽数取消，5000 分以上的医德奖金需要尽数退回。
我看了看账户，4883.9 分，正好卡在退款线前，叹了口气。
部长看着我们，又道：「我们认定 5000 分以上均有造假行为。但这套系统虽然下线，却还是要看到它的可取之处，我们会在系统优化升级后，重新更新上线。」
「在这期间，科室的主任就由真实分数最高的小王同志来代理，大家欢迎。」
一片掌声中，我被人推上了发言台、被人推进了主任办公室，旧日的陈设也悉数搬了进来，我望着白墙，墙上有一面锦旗，上书四个烫金大字：医德高尚。（策划：Le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