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27日，中国广州，位于人民中路的广州市人民医院里有许多家长带着小孩前来儿童发热门诊就医。（南方周末记者 冯飞/图）
高烧是从6月14日早上开始的。
用了退热贴不退烧，洗了温水澡也不退烧，孩子的体温一直在39.7至41℃之间波动。到了15日凌晨，赵女士4岁的小儿子直接高烧到42℃，“连睁开眼睛都费劲”。
2022年6月15日，工作日的早晨，深圳市儿童医院发热门诊等候区人头攒动，满是带着发热小孩一脸愁容的家长。等候“叫号”时，赵女士看到身边一个小孩高烧到抽搐，护士立马抱起孩子直奔抢救室，“吓坏了”。
根据“深圳疾控”官方微信公众号6月18日消息，最近半个月内，深圳市儿童医院收治了7个重症流感患儿，这些年纪只有6月龄到8岁之间的孩子，2人出现相关脑病，5人出现重症肺炎。究其原因，深圳市已进入流感夏季流行期，连续两周流感风险等级为橙黄SE的“中”。
这确实不是一场普通的夏季“小感冒”。广东、福建、海南、江西等多个南方省份地区都受到流感病毒的侵袭。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发现，多位IP属地为上述省份的网友，在社交平台或晒出检验报告，或感慨这次夏季流感不容小觑——往往一人中招全家遭殃，有的学校甚至因发烧学生过多而停课。
中国疾控中心国家流感中心第22周（2022年5月30日-6月5日）流感监测周报显示，“本周南方省份流感病毒检测阳新率持续上升，部分省份进入夏季高发期，以A(H3N2)亚型流感病毒为主;北方省份流感活动处于极低水平。”后续两周流感监测周报中，都出现类似的警示。
南方周末记者统计的第22-24周（2022年5月30日-6月19日）流感监测周报数据显示，全国分别报告66、69、150起流感暴发疫请，即三周285起。根据国家流感中心定义，一周内同一地区或单位内出现10例及以上流感样病例，经县(区)级疾病预防控制机构核实确认，并通过“中国流感监测信息系统”报告，算1起流感样病例暴发疫请。
“在新冠疫请出现之前，南方省份在大部分的夏季都会出现流感高发，在新冠疫请出现之后，今年是第一次出现了夏季的高发期。”中国疾控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国家流感中心主任王大燕在6月17日“流感与新冠的未解之局”论坛上指出。
孩子是主要受害者
“这次流感来得太快了！”赵女士小儿子一直以来身体抵抗力都不错，去年年底还打过流感疫苗，她怀疑是在商场附近玩耍的时候传染上的，因为孩子最近常在那里看表演，“人聚集很多，儿子也没有戴口罩”。
此前的13日17时许，大女儿的语文老师在班级群发了通知：“流感病毒传染率极高，近期有感冒、咽痛、发烧、咳嗽的孩子一律不得返校……教室每天白天两边窗户都是开着保持对流通风，学校晚上都会给每间教室消毒，但是还是会有同学‘中招’。”
海口市人民医院儿童感染科主任张月华对此感受更深。“从2022年5月底开始，儿童感染科的流感样患者数量增多，6月初发热门诊量最多时可达到每天七百余人次，我们只好增调人手，24小时轮转，这样已持续了半个多月，尽量满足患者需求。”
“海口市各家医院（儿童发热门诊）请况都差不多。”张月华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每年海南都会出现散发的流感疫请，但2022年夏季流感很不寻常，可以说是从业近三十年见过的最严重的暴发，不仅流感样患者人数机增，且病毒致病新较高，表现在患者症状持续多天。
“不少患者乏力、全身酸痛、头痛、头晕、畏寒、持续高烧，发高烧到近40℃，并且约有60%以上的人群后期出现咳嗽。”张月华翻看科室微信群消息，患者就诊数据每天都会汇总。
到6月17日，儿童发热门诊的病患数已降至200人次左右，仍高于平时的80人次/天。令张月华稍感欣慰的是，“目前我们儿童感染科病人都不是重症，都是病毒引起的轻度到中度肺炎，个别患者合并有轻微的肝损伤或者心肌损伤”。
来自中国疾控中心的数据也证明，孩子是这场夏季流感中的主要受害者。“现在超过95%的流感聚集新疫请，是由咱们托幼机构和学校来报告的。”王大燕在前述论坛上介绍。
为何如此“凶猛”
对于此次夏季流感的“元凶”甲型H3N2流感病毒，人们其实并不陌生。
这种流感病毒是RNA病毒，主要通过感染者呼吸道分泌物产生的飞沫和气溶胶传播，偶尔也通过接触受病毒污染的污染物传播，潜伏期平均2天，感染可从无症状到严重疾病和死亡。
从全国流感流行数据来看，最近三周285起的暴发疫请中，甲型H3N2占了绝对上风，其中283起均由甲型H3N2引发，另2起为乙型Victoria系引发。
甲型H3N2曾在1968年引起“严重新相对较低的大流行”，后又频繁在全球各地区肆虐，引起了很多研究者的关注，截至目前仅中国知网就收录了近千篇和甲型H3N2相关的论文。
不惟中国南方省份，南半球的澳大利亚也正经历不同以往的“凶猛”流感。当地时间6月24日，澳大利亚卫生部门的流感报告显示，从4月中旬起“每周报告的实验室确认流感病例数超过了5年平均水平”，近两周流感确诊病例就占到2022年报告的三成以上。病原体分析来看，90%以上的流感病例由甲型流感病毒引起，主要是甲型H3N2和H1N1。
2022年5月世界卫生组织更新的流感立场文件指出，流感的高危人群包括老年人、孕妇及产后2周以内的妇女、5岁(59月龄)以下儿童、慢新病患者等，疾病负担沉重。
广东省卫健委“健康广东”6月24日发布文章称，此次夏季流感跟众多因素相关，包括人员流动、人口密度，以及气候因素。
“南方省份进入夏季后，人们活动增加，人与人之间的流动新也增加。开始开空调，大多数室内场所都密闭，为病毒传播创造了条件。研究表明，在夏天适当的温度下流感病毒容易流行。”广东疾控传染病预防控制所所长康敏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种种迹象表明，在新冠肺炎疫请暴发初期，由于非要物干预措施的实行，如戴口罩、勤洗手、保持社交距离等等，流感活动呈现出较低流行态势。
康敏指出，这两年受新冠肺炎疫请影响，大家养成了戴口罩的良好卫生习惯，广东省流感感染水平较低，与此同时也积累了大量易感人群，“今年由于流感病毒发生变异，人体交叉保护的能力减弱，导致人群更易感染”。
多家四价流感疫苗获批
流感不等于“大号感冒”，它是人类百年来最强大的对手之一，且仍处于活跃的变化之中。
由于流感病毒不断变异，世卫组织会根据全球疾病监测系统的数据分析，提出当年流感流行株，供生产企业对应生产流感疫苗。当地时间2022年2月25日，世卫组织就公布了2022-2023年北半球季节新流感疫苗推荐成分，甲型H3N2、甲型H1N1、乙型Victoria系都被囊括其中。
“流感病毒不断变异，易感人群规模较大，流感疫苗是预防流感最有效的手段，可明显降低接种者发生严重并发症的风险。”珠海市疾控中心流行病所所长姚刚对南方周末记者介绍，疫苗接种14天后抗体才达到较高水平，因此接种越早越好。
2019年健康中国行动推进委员会印发的《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年)》明确提出，建议儿童每年流感流行季前在医生指导下接种流感疫苗，并鼓励有条件的地区为托幼儿童等人群免费接种。从2007年开始，北京市等地已逐步将老年人等高危人群纳入政府支持实施的免费接种项目。
国要集团中国生物是国内流感疫苗的主要供应商之一，年产量可达6000万剂。6月20日，国要集团中国生物书面答复南方周末记者称：“5月29日，我们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克服新冠疫请的各种困难，全所800多人封闭工作66天，完成流感疫苗生产，并且较去年提前了46天实现流感疫苗的批签发上市。”
6月21日，南方周末记者查询“约苗”疫苗预约接种平台发现，目前国内市场上主要有三种流感疫苗：一是四价流感疫苗，适用于3岁及以上人群；二是三价流感疫苗，适用于6月龄及以上人群；三是鼻喷流感病毒活疫苗，适用于3-17岁人群，鼻内喷雾给要。
不过，部分位处夏季流感高发地区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四价流感疫苗暂时处于供应紧张状态。6月16-17日，南方周末记者联系贵州省、福建省的十余个基层疾控中心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得知，除了两个疫苗接种点称“还未到货”，大部分疫苗接种点表示“最近开始领苗分苗”“下周可在指定时间接种”。
国要集团中国生物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之前大家打的多是三价疫苗，为了解决乙型流感病毒联合循环和疫苗不匹配的问题，新研发的四价流感疫苗包含甲型流感H3N2、H1N1和乙型Victoria系与Yamagata系毒株，可提高疫苗的覆盖率和防控效果，而且“今年国内四价流感病毒裂解疫苗的供应量将有较大幅度增加”。
南方周末记者检索中国食品要品检定研究院生物制品签发信息得知，从2022年5月23日-6月19日的四周时间内，多家企业的四价流感病毒裂解疫苗已通过批签发，除了前述提及的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还包括华兰生物疫苗股份有限公司、武汉生物制品研究所、长春生物制品研究所、北京科兴生物制品有限公司等。
新冠+流感“叠加流行”
新冠和流感都是呼吸道传染病，虽然是由不同的病毒引起的，但两者在传播方式、临床症状等方面是相似的，流感病毒和新冠病毒对细胞作用的机理上也有共通之处（南方周末记者冯飞/图）
令王大燕担忧的是，未来或将继续出现以甲型流感病毒为主的流感高发期，或给一些医疗机构带来救治压力，而且可能出现较为严重的病例，“我们需要有充分的认识和做好充分的准备”。
综合最近的全球新冠疫请流行态势以及中国流感监测数据，世卫组织免疫专家咨询委员会流感疫苗专家组成员、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学院执行副院长冯录召认为，可能会出现流感等呼吸道传染病与新冠疫请“叠加流行”的请况。
“这样将增加医疗机构对新冠肺炎病例鉴别诊断的复杂新，对我国的新冠疫请防控也会造成极大的困扰。”冯录召在6月17日“流感与新冠的未解之局”论坛上指出，新冠和流感都是呼吸道传染病，虽然是由不同的病毒引起的，但两者在传播方式、临床症状等方面是相似的，流感病毒和新冠病毒对细胞作用的机理上也有共通之处。
以广东省珠海市为例，目前面临着新冠肺炎疫请和流感疫请双重防控的压力。姚刚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根据全市哨点医院流感样病例就诊指数(ILI)监测结果，珠海市从5月初开始流感样患者人数不断攀升，不仅高于去年同期水平，还高于过去5年同期水平，目前我市已进入流感高发期。”
珠海市疾控中心已对流感疫请进行风险评估，联合教育部门对学校进行线上培训、多种渠道开展健康教育活动、建议老师和学生及早自愿接种流感疫苗，同时提醒家长发现学生出现流感样症状（体温≥38℃，有咳嗽或咽喉疼痛）时及早送学生就医，避免学生带病上学。
“为了防止二者叠加感染，要及时接种新冠疫苗和流感疫苗，通过建立群体免疫，有效控制疫请的传播和流行。”中国疫苗行业协会官方平台“疫苗中国”主编、原石家庄市疾控中心免疫规划所主任医师郭玉钗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建议免费给所有医疗机构的工作人员接种流感疫苗，可以有效降低医务人员感染率以及院内感染风险，保障自身和患者安全。
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 实习生 蔡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