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边城》里有句“慢慢吃,慢慢喝,月白风清好过河。”平凡的人生,也有月白风清,山河浩荡。
逯强很喜欢这句,江湖人称他鹿鹿,碌碌,平凡而已。从茶纪录片制片人到茶馆老板,他的一切都在茶里了。
去年,90后的鹿鹿在城南开了一家叫做永宁的茶馆。“「永宁」这名字最早是在一款游戏中的缘分,永宁镇是竞技游戏中不多的和平区,大家在这钓钓鱼、聊聊天、看看风景,恰得永宁的感觉。”
来永宁的,不一定懂茶,未必要懂,才能喝茶。被茶聚在一起的,不仅仅是茶席,更多的是人的出现,而这些人也带着更多的可能走到了你的面前,选择才真正造就了生活的改变。
好好吃一碗茶
永宁茶客厅有两层楼,加上天台使用面积超过900平。我去的那天,所有座位都被预定了,余下大厅中央的大茶台。
专心泡茶的鹿鹿
茶台是老榆木做的,中间用不锈钢做了个凹槽,冬天做火塘,烧水泡茶,也可烧烤,夏天种苔藓,喝茶的时候眼里都是清凉。
“炭火烧水,水更活更滑,泡茶更香,但最近用炭火比较热,大家坐不住,所以就撤了。” 于是,凹槽里只孤零零站了个装废弃茶水的古建水(一种盛装洗茶水、茶渣等废弃物的茶器)。
天冷的时候炭火烧水
热爱、单纯、宿醉、失眠、直男、走心、合适、失传、来年、大白、简单、少年、没MAO病、好久不见、念念不忘……这些都是鹿鹿给茶取的名字。
为什么叫这么请绪化的名字?“审美太难讲,人的知见又太多,突然有一天觉得,美就是请绪嘛。于是就用茶带给我的真实感受,取了名。”
比如,宿醉是一款肉桂,好喝的肉桂很容易贪杯,喝多了也有宿醉的感觉。失眠是一款劲儿很大的单枞,直男则是一款很烈的生普,没MAO病是一款十多年的南糯山老生普,干仓存放还特别便宜,没MAO病。
熊猫也想喝茶
噗噜噗噜,银壶里的水烧开了,我们喝的第一款茶是单纯,即凤凰单枞,而我们喝的是黄片,也就是单枞的茶头,口感温和,滋味偏甜醇,合我意,是单纯没错了。
自然晾晒的橘子干、黄桃干和坚果是当天的茶点,一口茶,一点甜。
每一次掺好茶,鹿鹿就催着我们赶紧喝,趁着烫口。“茶烫口的时候香味是最好的,拿起杯子来马上就喝掉,不是因为我们耐烫,是因为我们啜茶,茶吸到口腔里,打个滚,温度瞬间就降了一大半。”
除了喝茶,在永宁还可以买到茶叶、茶器,还可以用餐,茶摄影以及其他定制服务,但茶始终是核心。为什么不专心做茶,要有那么多的延伸?“如果做茶就一头扎进茶叶里,你是看不见人的。”
爱打游戏的鹿鹿,在茶馆的管理和运营上,借用了游戏的逻辑。游戏世界有三大原则,第一个叫即刻反馈,第二个点叫自愿参与,第三个叫目标明确。“我们茶馆设定的是会员制,99可以购买一个账号,进入喝茶这个游戏。如果储值,就会有相应折扣。我们价格也很便宜,我们点泡,68起,含五个人的水位费且包含茶点。”
混搭的装修风格,门槛不高的消费,在我喝茶的两个小时里,陆陆续续进来一些年轻的面孔。
一泡好茶的力量
鹿鹿是山东人,从小家里就习惯用大茶壶泡茶,一家人就喝这壶,喝到午后,茶味就淡了,成了带味道的水。
后来工作,拍茶有关的纪录片,鹿鹿才开始系统研究茶,跟着几十位茶人老师学习过。“大体上一位老师一个流派,各种流派,我都会去体验感受一下,再形成自己的认知。有时两位老师的认识,一个在A面,一个在B面,也许都是对的,也许都是错的,我按我觉得最自然最舒服的方式走。”
学了很多,喝了很多,鹿鹿觉得茶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大家靠这个聚在一起,无论讲究什么,都是为了让茶更好喝。“客人来茶馆,喝到了以后就结束了,他如果能get到一些东西也挺好,如果不能,那就是喝了一杯饮料,完了就结束了。”
一浓一淡,有两款茶,至今让鹿鹿印象深刻,甚至改变了人生方向。
有一次,鹿鹿和四位朋友在一位老师那里,喝了泡顶级的岩茶,“茶汤浓稠,喝到口里粘牙,香味极其丰富,花香、坚果香,甚至咖啡的香味都在里边。”
在喝到那口茶之前,鹿鹿对于茶行业是有些失望的,原本打算就不做这行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虽然研习了多年,依然没有真正看清茶的全局,也没有玩到一定的高度,不如再做做看吧。
鹿鹿和朋友在户外喝茶,花瓣掉到茶桌上
也是同样的这位老师,第二年制作了一款宋式抹茶,“老师去云南找的古树做的白茶,磨成粉打的抹茶。农夫山泉水都有甜甜的味道,那杯茶是无味的,真的无味,喝下去,口腔和大脑都空白了。”
有时候,生理上的刺机跟心理上的刺机一样,让人震撼。
纪录片《茶,一片树叶的故事》中有一段旁白:按中国汉字的写法,茶,是人处在草木之间。是人与自然相处的态度,同样也是面对内心的态度。茶与乃、茶与油、茶与要、茶与花,茶是人与自然的融合,是这片土地人与人的融合。
茶最大的魅力,是融合。
一平米的生活
一杯又一杯,单枞喝淡了,换上一款鹿鹿私藏的武夷岩茶一线天肉桂。入口有浓郁的桂皮香,又带有花香,乃香,果香。较之单枞,更加醇厚,力道更大。
如果贪杯,恐怕易醉。
这时又来了两位朋友,加入我们的茶席,围绕着茶几的一平米,我们看鹿鹿泡茶,闲散地聊天,很快有了互换微信的冲动。
可能是店里最小的喝茶人
以茶为媒介,快速找到同类,或是找到不同人身上与自己同频的那一面,这一平米的价值,似乎最大化了。
热爱音乐的人们在店里
喝茶的人,都会讲要喝好茶,何为好茶?客观上的好茶,第一是滋味足够丰富,第二是足够干净。于个人来说,自己喝了比较舒服,比较习惯,比较接受,就是好茶。
如何判断茶是否干净呢?“如果是农要残留超标的茶,喝到口里涩涩麻麻的感觉,感觉喉咙比较紧。”这样的茶喝多了,害处太多。
好的茶里,必定有岩茶。岩茶为什么贵?鹿鹿说因为它的原材料稀缺,生长环境最为挑剔和娇贵,制作工艺又是几大茶类里最复杂的。
古代文人们,也不吝惜对岩茶的赞美。比如,有一款岩茶叫日铸雪芽,晏殊《烹日注茶》诗:“稽山新茗绿如烟,静挈都篮煮惠泉,未向人间杀风景,更持醪醑醉花前”。陆游《南堂》诗:“取泉石井试日铸,吾诗邂逅亦已成。”
喝茶到后面,岩茶是绕不过去的。在鹿鹿看来,习茶即是对事物的感知细察,是一个无限游戏,是可以做一辈子的事。
《茶之书》里有一句话:本质上,茶道是一种对“残缺”的崇拜,是在我们都明白不可能完美的生命中,为了成就某种可能的完美,所进行的温柔试探。
有茶喝的日子,应该都是好日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