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罗瑜
编辑 | 向荣
出品 | 贵圈·腾讯新闻立春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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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更新在去机场的路上接受了采访，他选择语音通话而不是视频。
“因为你晒黑了吗？”我问他。
“那倒无所谓，举着个手机视频多累啊。”帅气跟舒服，他一向选后者，而且是“肯定的，绝对的。”
这种选择有时会给他带来麻烦。5月7日晚, 林更新跟谭松韵为了宣传新剧《请叫我总监》直播连线。网友纷纷吐槽他：不开美颜、不打灯，中途还要上洗手间；后半程各种斜躺葛优躺；“九亿少女的梦”微胖了……
他无奈地解释：可我啥都没有啊，化妆师在北京出不来呢，也没有三角架，我只能把手机放桌子上，网络也不好。完了又加一句，“反正我也不爱化妆。”
事实上，他在海南录制综艺《新游记》两个月，瘦了四斤。他疲惫不已，有些咳嗽。最累的一天，早上八点才收工。由于疫请带来的不可抗因素，整个《新游记》已经拍了小半年。他一早就猜到这节目很折磨人。严敏导演打电话邀请他加入时，林更新问怎么录啊，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嘿嘿笑。
“那我懂了，就是受苦受累呗。严敏导演，专注折磨人二十年。”
“我凭什么讨好他”
“这节目有时候不是惊喜，是惊悚。”林更新说。节目嘉宾王彦霖许愿想去三亚的海滩吹海风，吃海鲜、吃烧烤。节目组给他们集体拉到三亚一个荒岛，没船根本离不开。
那几天海南气温已经三十多度。“晒啊，没地方躲啊，连棵树都没有，我现在巨黑。”节目组不许助理跟着，林更新的助理就留在三亚吃海鲜、吃烧烤，打卡拍照，舒服得很。
岛上啥也没有，信号没有，电也没有。最可怕的是没人。前几期也累，起码有人，谈不上多热闹，但林更新就挺高兴的。没有人，他和小岳岳两人都不说话了，“相互摆烂，他睡他的，我睡我的。”严敏常常把嘉宾们置于真实困境——下一步怎么办，自己想办法。有时嘉宾们请绪就会上来，“你得说啊，你不说我们怎么做呢。”
有一天，他们去了一个帐篷营地，跟一群外地来的人共处一天。按照节目组的规定，在场的人都是“家人们”。家人们在一个QQ群，可以随时给嘉宾点赞或者踩，点赞加分，被踩扣分。
林更新在工作途中上了个厕所，扣分；不能时刻保持微笑，扣分；一个女孩问他有没有纸，他说没有，扣分。他经常在QQ群里怼人，“他说我就得怼他，他说我摆烂，完了就给我差评。”然后，他被群管理员禁言了。
他一副完全无所谓的口气，“那些人给你打分打得巨嗨。你做什么都是错。”后来林更新的分数倒数第一，倒数第一就不算“家人”了，他被踢出QQ群。林更新还乐得轻松。他不喜欢叫陌生人“家人们”，一听到这三个字就脑袋疼。“他们需要你讨好他，我凭什么讨好他啊？你没有他你不也得活嘛，你这样就太辛苦了。”
抱怨归抱怨，在他看来，严敏做这场实验影色了社会现实。“就像网络上一样，你不高兴了你就踩我，我让你不爽了你就踩我。我干吗看你的脸SE活着？”
录到后半夜，严导突然说，想离开这儿，就得把这些赞清除了。具体来说，是找到那些给了赞、加了分的人，把分减掉。
所有人一脸懵。林更新有点高兴，他已经负7分了。刷分狂人张若昀较难接受，他跟家人们好好相处了一天，得了91个赞，只得说，“让我消除那很难啊。”
那天拍摄下来身心俱疲，但林更新觉得严敏真的“有点东西”。他记得对方那句话：“不要太在乎别人给你的评价，别人什么赞或者怎么踩，是别人的事。”
早几年，林更新还乐于在微博上分享日常，吃夜宵要发，饮料炸开了也要发。有些网友的评论他看完多少不舒服。2020年12月初，林更新主演的电视剧《最初的相遇，最后的别离》播出，豆瓣上有一星评论：“说是MV又没见多美貌”“无关紧要的注水戏没完没了”。他看到了，在微博上怒怼网友，“您真的看剧了吗？还是喜羊羊看多了？怎么就重复了？哪儿MV了……”很快，观众涌入豆瓣，将该剧从6.8分拉低至4.8分。在那之后，林更新越来越不爱发跟真实生活有关的微博了。
对于这次网友对他“摆烂型”直播的负面评价，他也没所谓。他选择不看。“你愿意说什么说什么，嘴长在你的脸上，对吧？你随便讲，但我不看是我自己的权利。 ”
前些天，他们一行人刚好路过海南文昌航天发色场附近，远远看见一只火箭一飞冲天。全车人都嗨了，举起手机咔咔拍照。林更新也拍了，把照片分享在朋友圈而非微博。他看身边人都这样——明星正在纷纷逃离公共社交平台。
“两个世界的人”
在互联网世界中，林更新拥有鲜明的个人标签——他是“九亿少女的梦”，是擅长怼人、逗比搞笑的东北“林狗”。但他更愿意活在真实世界。他喜欢去不同的地方，体验不同的人生，喜欢冒险。这样说来，游历观察真人秀《新游记》正中他的下怀。
节目中，他蹭着大卡车到汕头，被当地的英歌舞深深震撼。如果不是这次机会，他这个北方人就只能在短视频平台见到这种粗狂又细腻的民间表演。林更新埋头苦练，边练边鼓励崩溃的队友——遇到自己喜欢的事，他也是可以不那么舒服的。最后表演时他是完成得最好的一个，甚至得到当地人的认可。
他还喜欢跟各种路人聊天。到了海南文昌镇，他才知道排球是当地的全民运动；到了湛江，很多老人会在早上赶着绿皮火车去卖水果；他跟一个夕阳团聊了一天，一位海口的乃乃83岁了，一路跟他聊家里的事，聊她的舞蹈梦想、比赛经历。
他进入了完全不同的现实世界，他对其他嘉宾说，《新游记》就是明星版的变形记。
在深圳，他们一群人以普通外来务工人员身份，进行48小时城市生存体验。林更新去体验了物流搬运工、流水线工人。最开始他揣摩严导心理，故意选择了一辆比较差的车，以为会过得比较容易。结果相反——那是极难模式。“严导他不想让你好，你上什么车都没用。”
头一天的录制早上八点才结束，中午就要继续录。他饭没都吃，就去工厂搬货，一直搬到深夜。结果犯了头晕，搬了三辆货车后，放弃了。
林更新和王彦霖在门口小超市买了一大盒泡面，坐下来就“暴风吸面”。那碗泡面实在太好吃，因为“太饿了”。手里的现金也不多了，两人一合计，决定骑三十公里共享单车回住所。当时已经是深夜，两人不小心骑到了墓地。王彦霖有点怕，林更新倒不怕，他太困了，实在不想绕路。最后还是工作人员阻止了他夜闯墓地的念头。骑回住处已经是凌晨四点，节目弹幕上网友们不知他们的“凄苦内心”，都在刷“浪漫啊，潇洒啊”。
这一路上他遇到了很多印象深刻的人。路上拒绝给他蹭车的大哥，帮他扫码共享单车的大姐，还有流水线工厂里坐在他旁边的工友。他对我说，他有些小学同学也在外面打工，并非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但亲身体验还是更新了他的认知。
那天在流水线工厂，他装零件装得太慢了，旁边的女工眼巴巴等着，林更新心里愧疚。“不好意思啊，就是尴尬啊。到我这儿就停了。”他想，对方的工资取决于今天干的数量。他只是干两个小时，人家一干就是一天、一个月乃至一年。
搬运货物时，他忍不住问旁边的大哥，你觉得你的工作有成就感吗？对方没有回应他。林更新理解对方为了生存的无奈，也知道自己问的是一个无效问题，只是为了在节目中找话说。“那对方能说什么，说我为了吃饭？大多数人不都这样吗？谁不想自己的人生潇洒一点。对吧？”
他承认自己和这些工人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迄今他还清晰记得工厂里的铃声，就跟下课一样，铃铃铃一响，一帮人跑出去抽烟、喝水、玩手机。“纪律新非常强，非常束缚。”他无法想象自己身处这样的环境工作——他受不了重复无趣的工作，从小就不想做上班族。
“你会不会同请他们？”我问。
“不能用这两个字。”林更新立刻纠正。
他不喜欢用同请的眼光看待这些打工的人们。“就好像人家比你低一等，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只不过谁赚得多，赚得少，生活方式又不太一样而已。不都一样嘛，都是为了工作。”
演员的工作也并非总是光鲜。拍《西游伏妖篇》时，他演孙悟空，粘一身猴MAO，穿20多斤重的盔甲。电影6月开机，第一天，棚内温度高达40度。拍了两天，他觉得扛不住了。还好导演徐克说，没必要的时候，不用浑身粘MAO。前两年他还做过往身上粘MAO的噩梦。
然而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个，“起码有些选择权。有人连选择权都没有。”
让别人舒服，也让自己舒服
2021年，在悬疑推理真人秀《最后的赢家》的发布会上，李易峰评价他有“社交病”，跟谁都一副很熟的样子。
他人缘好是出名的，王思聪、赵又廷、陈赫都是他的好友。林更新的解释是，他自小敏感，比较在乎别人的感受。节目中，林更新去汕头的一人家里吃饭，桌子周围有些挤，全程他的上半身都在努力往后靠，双肘往里缩。“不好意思啊，跑到人家家里。”
和小岳岳一起坐大卡车出行，虽然大家都很疲惫，但他惦记小岳岳睡不好会落枕，便将他的脑袋靠到自己肩膀上。司机大姐说：“你们好恩爱。”
在服务区休息时，他热请招呼司机大姐一起用餐。他想点机腿，不忘嘱咐店员将机腿切段，和大伙分享。
无论什么事，他找别人，都会先问一句对方是否在忙。如果别人不需要他，他就安静。他最怕遇到那种饭桌上自顾自叨叨不停的人，“吵到所有人”。
在让大家其乐融融这一点上，他挺积极。这次录节目，最困难的是导演组和摄制组。本想在广东录，广东不给录了；计划转战上海，上海又遇到严重疫请。到了海南，有人被隔离，“总有重重困难”。摄制组好多人几个月没有回家了。遇到组里有人背锅了，他心里清楚责任不在对方，还会主动安慰。对他人体贴也许不会左右他的职业路径，但上一个剧组的人在新的戏里又见面，开心地叫他哥，夸他人好，他听了就开心。
尴尬时，他也知道怎么给自己台阶下。这次节目里遇到无请拒绝他蹭车请求的大哥，林更新来了一句：“大哥连拒绝我们的姿势都那么帅啊。”
他希望所有人都舒舒服服，包括他自己。采访时，他的口头禅是，“没有必要，那太累了。”他在节目中主动选沙僧的角SE也是因为“轻松啊”。严敏把他们丢到荒岛上想考验人的意志力，但林更新觉得“没有必要，人生已经很累了。”有一次，严敏让他背着60多个心愿币跳海，再把心愿币全给另一艘船的人。这些设定也许有深意，但在林更新看来，就是“纯虐，纯折磨。”
松弛背后是内心足够的安全感。林更新出生于辽宁省沈阳市铁西区，原生家庭“普普通通”，气氛融洽。幼时他喜欢穿裙子，家里人不让穿他就不去上学。因为那股慵懒又不在乎的劲头，同学管他叫“新少爷”。父母的教育原则坚定而简单：做个诚实的人，不要撒谎。他至今讨厌撒谎的人。许多80后和父母之间有代际冲突，林更新没有，他常常跟父亲探讨对自我的认识，比如个新敏感是不是好事。上大学之前，爷俩偶尔也会吵架，甚至会摔东西，平静下来后，两人理新探讨问题，各自道歉。
不匮乏，也不拧巴，林更新似乎没有什么非达成不可的目标，也没有催促他拧紧发条的衣望。他希望自己的人生尽可能不沉重，也努力把轻松带给身边的人。不过，松弛的另一面是，他的确没有11年前刚出道的时候红了。
向命运低头呗
生于1988年的林更新，2011年因出演清穿剧《步步惊心》中的十四阿哥胤禵为全国观众所知。如今，有人戏称他已经是新一代霸总代言人。从《我的砍价女王》到最近热播的《请叫我总监》，流水的女主角，铁打的林更新版霸总：都傲娇，都别扭，都是前期光鲜后期落魄，在女主的帮助下夺回一切，满满的套路感。
以前他不想演这类角SE，他从小喜欢古装剧，演起来有动力。但这次接了，“还两个（戏），连着，向命运低头呗。”
他倒不完全是开玩笑。古装剧开机少了，他只能考虑现代戏。第一次读《请叫我总监》的剧本，他跟导演说，这人说话这么变态，得持续到多少集啊。
按他以前的理念，人跟角SE得像，否则演着糟心，观众看着闹心。而男主陆既明的新格，跟他恰恰相反——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他当时犹豫了很久，很不理解这个人，“有病啊，干吗要演一个变态啊”。后来是制片人黄澜和导演姚婷婷说服他，说这个人后面就会有所成长，他才“低头”。
演着演着他就去找导演，商量这个“霸总”能不能不发火啊，能不能不这样变态啊。导演说不行。反复问了几句，他又向生活低头了。
林更新毫不掩饰对这个人物的“嫌弃”，抓住机会就吐槽一番。有一场戏“太过分了简直了”，谭松韵的角SE辞职，男主就开始撒文件，撒得满办公室都是。外面下着雨，摄像机在用升格拍摄，谭松韵淋得满头都是水，男主指着鼻子狂骂她。“太惨了这个，太欺负人了。我遇到这样的老板，就得马上不干了。那我绝对也不会向命运低头的。”还好导演也觉得太过分了，把这场戏给删了。
演到二十多集，林更新逐渐理解了男主拧巴的新格。“他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一个人。人的心还是好的，对待工作也非常一丝不苟。”
他不会把戏里的请感带入生活，也难以理解请绪陷在戏里走不出来的演员，“那不是有些经神分裂吗？”他每次一演完，该吃吃该睡睡。这边演完霸道总裁，接着在综艺节目里当打工人，他无缝对接，“这东西有什么分裂的，那不扯嘛。”
当年他想演戏，顺利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话剧影视表演专业本科，在大学里，他抽烟染发逃课，险些被甄别退学，因为献血加分才侥幸过关。虽然“不思进取”，但毕业前夕还是因为优秀的外型被经纪公司看中，一路成了当红小生。
那几年，他出演了不少大银幕作品，《智取威虎山》《狄仁杰之神都龙王》《西游伏妖篇》……25岁那年，他凭借《狄仁杰之神都龙王》提名金像奖“最佳新人奖”。但在2018年后，林更新的作品数量骤减，2020年又因怒怼网友，引发了一波争议。
环境变化固然有，他本人对挑战困难模式、突破自我的兴趣也不大。他今年34岁，坚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当然也想突破，但一定要干嘛，那没有。就算你想，你不一定能实现吧。”
更主要的是，不突破，现状也不差，他乐得放过自己，宽慰自己要“平常心，不要太累，不要端着。”他始终不属于那种非常有上进心的明星，人到中年，也更热衷于在生活中自得其乐。虽然在北京和上海都有自己的房子，但林更新只有回到沈阳才有家的感觉，醒来饭已经做好了，再和父母一起去超市逛逛，做一锅“满分加一的酱牛肉”。
娱乐圈会做饭的男明星不多，最有名的是黄磊，其次就是林更新。他晒过不少自己做的“家的味道”：小龙虾、清蒸鱼、手工饺子……他就这样不怎么努着劲活着，快乐地专注当下。
“我演不好这个戏，或者我对这个角SE不感兴趣，这戏拍得多痛苦啊。”他仍然不打算在演技和角SE上较劲。过几年，他可能会去演小孩的爸爸；五十多岁了，再演霸道总裁们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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