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这是《资治通鉴》开篇第一句话。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周天子册封晋国三位卿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至此三家分晋正式得到了天子认可,在礼法上取得了最终胜利。
对此,司马光痛心疾首地写道,这不是诸侯失礼,而是天子失礼。
司马光指出,天子的职责,最重要的就是礼,礼最重要的是分,分最重要的是名。礼,是指纲纪,分,是指君臣,名,是指公、侯、卿大夫。
天子靠三公治理天下,三公负责统领诸侯,诸侯负责制衡卿大夫,卿大夫负责直接管理封地上的百姓。不同层级的名位使用相应的礼,比如礼器,天子用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士三鼎。
如果诸侯敢用九鼎,那就是不守礼。最典型的例子,楚庄王饮马黄河,对天子使者问九鼎之轻重,这种严重越礼之举,是周天子威权沦丧的标志新事件之一。
礼与名位的对应是全方位的,小到餐桌上有几个菜、娶几个妻妾,大到丧葬礼、祭祖礼、战争礼,都要讲礼。
比如,《左传》记载,晋国和楚国、郑国打鄢陵之战,在战场上,晋国的大将军郤至前后三次遇到了楚共王,他每次见到楚共王,都TUO下头盔,恭敬地在路边站着,向楚共王行礼。
晋国卿大夫韩厥追赶郑成公,眼看要追上了,韩厥说,不可以再辱国君,于是下令停止了追赶。郤至也在追赶郑成公,他的车夫说我们抄近路可以俘虏对方,郤至说,伤害国君要受到刑罚,于是也停止了追击。
这些在后世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的行为,在春秋时期却是基本规范。春秋时期的战争,很大程度上更像是贵族之间的竞技游戏,能把对方打服认输就行了,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即便是战争,也要遵守相应的规则,不能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也不能没有下限。
这就是礼。
正是有君臣之分、名位之别,都讲礼,天下才井然有序,不至于出大乱。
当有人要打破名位之差,谋求超出规格的礼和名时,就代表秩序遭受挑战,失序状况就不可避免了。
再举个更为人熟知的例子,后世曹草在篡汉的过程中,最关键、最质变的一步是什么?
是受封公爵。
两汉四百年,非刘氏出身的,功劳再大即便如卫青、霍去病、霍光也只能封侯,敢毒死皇帝的跋扈将军梁冀、董卓,也同样只敢受封侯爵。
在曹草之前,汉朝唯一异姓封公的,只有王莽。
所以,甭管曹草权力多大,多么跋扈专行,只要他还是侯爵,他就仍然在恪守身为汉臣最大的礼。
因此,当曹草B迫荀彧支持册封自己为公爵,荀彧就陷入了绝境,他无力阻挡大势,唯有一死以全清名。
从曹草得到公爵名位的那一刻起,他就向全天下人发出了最明确的信号,自此以后,汉臣曹草彻底死了,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是一步一步篡汉自立的魏公曹草、魏王曹草、魏武帝曹草。
回到三家分晋,司马光指出,自周王室衰微以来,周天子直辖之地还没有一些小的诸侯国大,但数百年时间里,晋、楚、齐、秦这些大国却从来不敢公开欺凌周天子,原因就在于君臣名分大义所在。
现在晋国三卿大夫以臣欺君,乱礼悖逆,三晋势力再强,也绝不敢没有天子认可就自立为诸侯,因为这是赤罗罗做乱臣贼子,要等着被天下人得而诛之。
而现在周天子册封三晋诸侯,牺牲了自己的神圣与德新,成全了三晋诸侯。
君臣大礼不再,天子之德荡然无存。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韩赵魏能以臣犯君,能堂而皇之称孤道寡,别人为什么不能?
自此以后,天下将陷入比拼智术、强力的恶新循环。
当天下人都不再认为天子神圣,都认为“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尔”时,礼崩乐坏,天下大乱,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循环往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