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我问下,我的哥哥就在你们队伍上,能帮我找找吗?我妈挺想他的。”
1947年,解放军挺近大别山、黄安、麻城一带,如同钢刀一样擦入敌人后方。为了行军需要,招募了大量的当地人做向导。其中就有这么一个人,身材比较瘦小,但是态度却非常积极。每次给解放军引路,他都是第一个报名参加。但是,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态度暧昧,似乎有些什么事儿衣言又止。终于有一天,他在给王近山率领的6纵引路时,问了这么一句话。
几个战士听他这么问,也没太在意。黄安县是革命老区,走出了大量的老革命,家里还有人的不在少数。于是一个指导员就问这个向导:“同志,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请问你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锡礼,我哥哥叫陈锡联。”那位向导回答说。
“啥?陈锡联?那不是三纵的司令员吗?”指导员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对着身后的战士们说:“赶紧上报这个请况!”
那么,陈锡联将军和自己的弟弟陈锡礼,还有他们的母亲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故事呢?一家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请呢?
陈锡联将军是湖北黄安人。他的家境是十分贫寒的,比一般意义上的贫农,还要穷上几分。在陈锡联8岁那年,他们家经过了从喜到悲的急剧变化:喜的是,在这年的年初,母亲再次怀孕,准备给这个家里添人进口、带来新的希望。而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向导陈锡礼;悲的是,母亲怀孕后不久,父亲却突然身染重病,眼看就要撒手人寰了。
为了给父亲治病,母亲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但是对一个原本就家徒四壁的人家来说,能凑出的钱总归是有限的。陈锡联的父亲,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眼看着一家老小,和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妻子,陈锡联的父亲留下了最后的遗言:“把女儿送走吧,好让其他人能活下去……”
所谓送走,其实就是卖掉。谁都明白,这是一条悲惨的路。但是悲惨是悲惨,好歹能活着。于是在父亲咽气之后,陈锡联的母亲就去找了人贩子。但是到了对方来领人的时候,陈锡联却死活不干!他跪在母亲面前,哭着说:“娘,姐年纪还小,卖了不是推她进火坑吗?”母亲无言以对,只能哭着摁住陈锡联,让人贩子将女儿带走了。看着姐姐一步三回头的样子,陈锡联哭成了泪人。
一切准备停当后,陈锡联的母亲看看这个再也没啥可留恋的家,慢慢地关上了门。从此以后,他就带着陈锡联一起流浪乞讨。多少个日日夜夜,母子俩在大户人家的门洞里睡觉,受着风吹雨打,受着别人的白眼,吃着没人吃的腐败食物,一天天的苦熬。有一次,一条大户人家的黄狗追着陈锡联咬,母亲为了保护儿子,挡在了黄狗的面前。结果,母亲的衣服被撕破了,身上也被咬伤了。陈锡联十分自责,在总结经验后,他学会了一个“绝技”:再见到狗的时候,他就弯腰,装作捡石头的样子。一般的狗都害怕这个动作,看见他弯腰就不敢过来了。就这样,陈锡联还真挡了不少的灾祸。
不久之后,陈锡联的母亲在一个破窑里生下了陈锡礼,母子二人开始辛苦的抚养弟弟。为了谋一份比较踏实的工作,年幼的陈锡联开始给地主家放牛,打短工。然而在那个时代,像他这样的放牛娃没有不受气的,动辄就遭到地主的大骂。陈锡联脾气暴烈,几次都想给地主几下子。但是想到了母亲和弟弟,他只能放下握紧的拳头。
陈锡联母子平时忍气吞声,只为了几顿吃不饱的饭。不过,陈锡联作为长子也有办法让母亲和弟弟吃饱。他有一手制作捕鱼陷阱的绝活儿,只要是几片草叶子,在他的手里边左一下右一下的一编,就可以变成一个简易的鱼篓。他把鱼篓放在河里,每天总能有几尾小鱼的收获。就这样靠着放牛和捕鱼,陈锡联一家还算是过得去。而他的弟弟陈锡礼,每天最盼望的事请,就是等哥哥回来之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鱼。
随着革命风潮的到来,一群宣传队来到了黄安。陈锡联在工作之余去听了几次,感觉很受启发,对地主的压迫,也一天比一天更难忍受了。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和母亲说自己想要去参军。母亲一听,立刻反对说:“你可不能走啊,你要走了,我就是讨饭都没个帮手了。”说着,母亲竟然拿出了一根草绳,一头拴在陈锡联的脚腕上,一头拴在自己的胳臂上。而一旁年幼的陈锡礼,也突然就哭了起来。陈锡联一下子又被拉回了现实,只能默默地打消了参军的念头。
然而,人不找事,事却找人。有一天陈锡联正在干活儿,突然肚子一阵绞痛。他立刻蹲在了地上,想要缓解一下。可是这时,地主却提着一根柳条走了过来,一下子就抽到了陈锡联的身上!然后他大骂道:“你这个小东西,居然敢偷懒!”
陈锡联挣扎着说了一句:“东家,我肚子疼……”
“啪”有一柳条抽到了他的身上。地主怒斥:“你这小懒鬼,居然敢跟我这儿装病!”
地主的大骂,让陈锡联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了心头!他的脾气上来了,再也顾不得母亲和弟弟,上去一脑袋就顶在了地主的心口上。地主“哎呀”一声跌坐在地,陈锡联也顾不上肚子疼,翻身就骑在了地主的身上,小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了地主的肥脑袋上!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陈锡联突然清醒了!他想起了母亲和弟弟,又看了看被自己打得嘴歪眼斜的地主,突然就害怕了起来,站起身就跑了。当天晚上他没敢回家,就在附近的树林里呆了一宿。这一宿他想了很多,觉得自己闯了大祸,想要再逆来顺受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参军!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让一个相亲帮自己带话给母亲,说自己去参军了。
但是,自己能不能参军,陈锡联也没有把握。他这时候刚刚14岁,远远不到我军的参军年龄。况且游击队神出鬼没,自己去哪里寻找呢?陈锡联此时突然想起来,母亲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姓詹的干爷,好像是游击队的一个官儿。前几天两人还见过面,干爷说自己现在驻扎在肖家寺一带。于是陈锡联打定主意,去投奔自己这位干爷。
陈锡联的这位干爷,就是我军早期的领导干部詹才芳。此时,他确实带着队伍驻扎在肖家寺。当詹才芳看到这个风尘仆仆的孩子,并听说他要参军的时候,当时就懵了!他对陈锡联说:“不是队伍不要你,是你的年龄太小了。游击队很苦,平时行军打仗的,你一个孩子吃不消!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一定要你!”
但是陈锡联不干,死活就要参军。他对詹才芳说:“干爷,你别看我小,我力气可大了!而且平时在家跑来跑去的,跟着你们行军不算啥!”但是,詹才芳仍然是死活不同意。于是陈锡联便干脆坐在指挥部的门口,说什么也不走了。不久之后,游击队奉命转移。陈锡联不哭不闹,就在队伍后面跟着。詹才芳命令战士们急行军,陈锡联也就在后面小跑着跟着。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他跟着队伍跑了四五十里的山路。当战士们停下休息吃饭的时候,他就在远处看着,也不过来吃,但是也不走。
看着陈锡联的动作,詹才芳的心里觉得又可怜又可气。他对边上的干部们说:“没想到这个小鬼这么难缠!”他让人把陈锡联叫了过来,说道:“参军就要打仗,可能会死,你怕不怕!”
“不怕!”陈锡联脆生生地回答道。
“进了队伍服从纪律,听指挥听命令,你听不听?”詹才芳又问。
“听!”陈锡联又回答道。
“听个批,那我让你回家你不回家!”詹才芳被眼前这个孩子给气乐了。陈锡联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从这天起,他成了詹才芳的勤务兵。
陈锡联找到队伍的同时,他的母亲和弟弟却遭了殃。地主带着当地的民团,当天晚上就找到了他们家。面对敌人的威吓,母亲只能死命护住年幼的陈锡礼。地主有人撑腰,脾气也硬了不少,照着陈锡礼的母亲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发泄完之后,他就带着人走了。陈锡联的母亲只能默默地歪在炕头上,浑身疼痛地对付了一宿。
那个帮着送信的乡亲来了,告诉了母亲陈锡联去参加游击队了。母亲此时的心里,反倒是踏实了不少,毕竟儿子有了下落和归宿,从此不用自己担心了。但是每到了晚上,这位母亲还是会偷偷地流泪,害怕儿子在外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受伤牺牲。
不久之后,黄安成了根据地,老百姓们也迎来了一生难得的好日子。有一次,前线下来了一批伤员,陈锡联的母亲作为军属,承担起了照顾伤员的责任。很巧的是,被安排到她家养伤的,是徐海东将军,而徐海东正好认识陈锡联!徐海东和老人谈起陈锡联,说他一切都好,进步很快。老母亲听说儿子一切都好,甚感欣慰,并托徐海东给儿子带好。徐海东返回部队后,将消息告诉了陈锡联。这算是陈锡联参军之后,第一次收到家里的消息。
然而不久之后,陈锡联就随部队长征了。他的母亲和弟弟,又一次跌进了生活的深渊。由于民团的反扑,母子俩隐姓埋名,辛苦度日,时不时的还要乞讨。直到抗日战争爆发,国共开始第二次合作,他家的请况才好了一些。也就在这时,母子二人又得到了陈锡联的消息。
1937年,陈锡联率领八路军129师385旅769团,夜袭日军阳明堡机场。这一战,八路军毁掉了敌人24架飞机,有效的支援了友军!这可以说是战争开始以来,奇袭战的典范。一时间,指挥战斗的陈锡联成了战场明星,无数的媒体记者都去采访、拍照。他的照片,也刊登在当时几家大报纸的头条上!
几天之后,有人拿着报纸找到陈锡联的母亲,问她:“这上面的是你儿子吗?”母亲看了一下,立刻流下了眼泪,这不是她的儿子又能是谁?哭过之后,她拜托一个识字的人,代笔写了一封信。
由于战乱时邮路时断时续,这封家书直到半年后才到了陈锡联的手中。他看着母亲那熟悉的语言,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但是此时战争仍在继续,他必须集中经力去战斗。草草回信之后,他又走上战场拼杀。结果一来一去,刚刚和家里恢复的通信又断了。不过,大家知道彼此平安就好,这也算是一种安慰。
在这之后,陈锡联的战功越来越大,在部队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抗战结束后,陈锡联出任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三纵队司令员,在中原大地上往来拼杀。1947年,刘邓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陈锡联率领三纵跨过陇海路和黄泛区,抢渡淮河,抢先到达了大别山北麓。在其后的半个月中,他率部打下了9个县城及其周边大片区域,打开宛西的战斗新局面。
另一方面,六纵司令员王近山,率部进军黄安、麻城一线,在此巧遇了陈锡联的弟弟陈锡礼。而陈锡礼正好也想让解放军寻找自己的哥哥,这边是本文开始的那一幕。就这样一来二去,陈锡联又一次和家里接上了关系。
几天之后,当战士们簇拥着陈锡联的母亲和弟弟,出现在三纵司令部门口的时候,得到消息的陈锡联早已出来迎接。他的母亲莫着儿子的头,流着泪说道:“孩子啊,你这一离家就是20年,可真是担心死我了!自打你和家里断了联系,我让你兄弟去打听,结果有的人说你已经死了,有人说你当大官了。如今见了你,我也就踏实了。”
当天晚上,陈锡联的母亲和弟弟就留宿在了三纵司令部内。但是由于还有任务,队伍很快又要开拔。陈锡联无奈,只能第二天和母亲和弟弟分别。他将自己身上的钱和一条MAO毯都给了母亲,然后问母亲还缺什么。结果他的母亲回答:“啥也不缺了,我见到你就行了。就盼着能赶紧解放,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很遗憾的是,这次一别,竟然成了陈锡联母子的永别。虽然解放之后,陈锡联成了重庆市的市长,写信想要接母亲来身边照顾。但是他的母亲却回信说,自己在农村居住已经习惯了,不想去大城市。只要知道彼此平安,也就够了。而陈锡联日后忙于工作,也一直没有机会回家探望。1954年,他的母亲生了重病,还没等到陈锡联赶回来就过世了。母子临了都没有见上一面,这成了陈锡联将军心头永远的痛。
在新中国的建立阶段,有无数的家庭付出了家人离别的牺牲。陈锡联将军还能和家人团聚,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那些无名英雄和开国将帅一样,都值得我们永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