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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糕——牛乃冰糕——
□ 郭向华/ 文
村里河岸边太阳晒得冒烟的土路上,卖冰糕人把“糕”的音拖得长长的,以至于叫卖声穿过又窄又长的胡同,穿过发烫的空气,穿过知了的声声叫唤,还能清晰地充斥到农家院里的每个角落。
“娘,给俺五分钱呗!?”听到叫卖声的小孩子扯着娘的衣角左晃右晃……
娘不搭理他,任凭他晃。
“快点儿吧!卖冰糕的快走远了……”
叫卖声越来越远,孩子快急哭了,带着哭腔使劲儿地晃动娘的衣角,娘挪到哪里他就跟着晃到哪里。
娘不说不买,也不说给钱,该咋还咋——手里的家务活儿一刻也没停顿。
孩子急得干脆坐在地上,抱着娘的腿使劲儿摇晃,加上脚蹬腿搓——地上的土砖都被搓得起灰了。娘最终还是抵不过孩子这般撒泼打滚,只好DU气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枚五分钱的硬币,没好气地塞给孩子,“卖冰糕的天天来呢,还能天天吃吗?”
孩子不顾娘的唠叨,只顾捏着那枚五分硬币撒腿就跑,飞奔到街上去追那个卖冰糕的。
卖冰糕的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泡沫箱子,里面放了棉垫儿,冰糕放在棉垫上,上面又盖了棉垫儿。孩子也常常在心里奇怪——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给冰糕铺盖棉垫儿?冰糕不怕热?
眼看着卖冰糕的人已经快消失不见,孩子连跑带喊,终于喊停了那个载着白SE泡沫箱的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自行车。
“买个冰糕!”
孩子喘着气,左手擦着额头的汗,右手把五分钱的硬币高高地举起,递到卖冰糕人的面前。
那个卖冰糕的收起钱,转身把绑泡沫箱的带钩子的松紧绳儿从车上解开,打开箱子的半个盖子。孩子这时努力地把脚踮起来,似乎这样就能乘机看一眼那一个个勾着自己肚子里馋虫的冰糕,可是踮脚作用很有限,终究还是没有看到,只看到了盖冰糕的棉垫子的一角。随即一个裹着冰糕纸的白SE的牛乃冰糕就被拿出来,放到了孩子手上。
一丝清凉的、甜甜的、冰糕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冰糕纸剥下来,攥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紧紧地捏着冰糕下端的棒子,迫不及待地把冰糕从嘴唇边横着掠过,嘴唇和舌头赶紧配合嗍着,顿时一股又甜又香又凉的液体充斥口腔,抵达喉咙,似乎流淌全身。
嗍了上边嗍下边,添了左边添右边——冰糕在热浪般的空气里融化得很快,但是融化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孩子左添右嗍的速度。
正当孩子沉浸在冰糕带来的清凉世界时, 弟弟妹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看到哥哥在吃冰糕,立马又哭又闹,吵着也要吃。
怎么办?孩子像做了错事一样,躲避不及——藏也不是,跑也不是。
请急之下,孩子忍痛割爱把冰糕放弟弟的嘴边说“咬一口吧,不要讹咱娘啊!”又放到妹妹的嘴边“你也咬一口,不能再讹咱娘了啊!”一人咬了一口,冰糕还剩不多。
这时,孩子举着被咬剩下的冰糕,也不嗍了,也不添了,三嘴并两嘴把冰糕吃完了。就这样,一个心心念念、来之不易、冰凉可口的冰糕在来不及慢慢享受的窘境里一下子消灭殆尽。
口腔里的冰凉香甜慢慢散去,孩子对冰糕的想念愈发强烈。想着要是能姊妹三个一人买一个冰糕吃该多好,那样就可以慢慢吃冰糕,认真感受它的香甜冰凉。
中午在大胡同中间那个大过道里吃饭的时候,孩子听邻居的大人们说机蛋可以换冰糕,信纸也可以。孩子想着等家里的机下了蛋,就跟娘说说拿出来几个换冰糕吃。可是没等孩子跟娘说呢,娘早就一如既往地把机蛋收好,卖给那个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收机蛋的人了。机蛋换冰糕的计划落空。信纸呢?压根就没有,想都甭想。
后来孩子又死乞白赖地跟娘要过几次钱。
娘说:“我给你算算账,一天一个冰糕,一个冰糕五分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年差不多得二十块钱呢!”孩子一听吓了一跳,从此不再讹娘,只能使劲儿让自己不再想那带着魔力的“牛乃冰糕”。
当槐米成熟的季节,大人们用挠钩把胡同口槐树上的小树枝勾下来,捋下槐米晒干卖给街上收槐米的人。孩子们看到槐米能换钱,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勾槐米,晒槐米,最后收了三五MAO,攒着藏着,留着买冰糕。后来才知道娘给他算的冰糕账是多么的不合理——他们并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买冰糕吃。
等街上有卖牛乃冰糕的时候,孩子就把那五分一枚的硬币数出三枚,十分不舍地把卖槐米钱换成了三个让人垂涎的冰糕,有自己的也有弟弟妹妹的。不过没有买几次,那三五MAO就用完了。
后来,每当孩子再想吃冰糕的时候,每当听见“冰糕——牛乃冰糕——”叫卖声的时候,就翻开那本他只会看懂图画的画册书,闻闻那些夹在书里的画着画儿的牛乃冰糕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