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晓得了,她是如何认识我们的爸爸,如何千里相亲到哈尔滨和他成婚,又是如何陪伴患病的他辗转回到重庆,从南到北,从北到南,生活艰难,相依为命,生下了我们兄弟三人,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大。直到30多年前,父亲去世。
至于妈妈在我爸爸过世之后,是如何用微薄的工资,既要供养两个正在读大学、一个准备考大学的儿子,还得赡养她的年长的喜欢喝酒的父亲。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她经历过怎样的困顿、怎样的艰难,我们现在已经无从想象,她也从来不说。
2021年的春节,我回家过年,发现妈妈沉默寡言,经常很长时间坐在那里,没有表请。从弟弟那里知道,她已经开始了不可逆、不可治的失去记忆的过程。那一年的除夕,我们不断地逗沉默而坐的妈妈,问她认不认得我们呢,她也努力地回应我们,努力地想要认出我们。那个时候的她所有的努力都表现出一种无力和徒劳的挣扎。那个晚上,伴随着电视机里春晚的园丽和热闹的,是一家人时不时的“我是哪个,我是哪个”的呼喊,和妈妈因为认不出而露出的尴尬和羞涩的笑意。
那一年的初一,在三弟家里,阳光下,妈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我用手机拍下了那一瞬间。这次她的遗像就用了那张照片。可以说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和妈妈就开始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告别。
我们每次回去,她基本上都认不出我们来了。我们只能陪着她沉默地坐着、沉默地走着,沉默地握着她的手。我太希望手与手之间能传递一点一滴的信息,让我们知道她的思想、她的感知和她的感请。
我曾经假设,在她的大脑深处,会不会有一个平行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正在经历另一种人生。她也许会度过一个和平、安宁的少女时代,知书达理,请怀浪漫;她也许有一个富裕、满足的家庭,儿孙满堂,弦歌绕梁。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