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灯下读书,一开始感觉还是有些怪怪的。从小习惯了在一豆油灯下看书写字,这乍一明亮,眼睛和心里都适应不了。有时,我会抬头看着灯泡,想像那灯光里是不是也有油灯样的灯芯。或者那里面有一个会发光的小人儿,就像夏夜的萤火虫,自己举着灯盏,满世界为别人照耀。渐渐地,适应了,一大家子人,会围坐在堂屋里,听父亲讲“士甘焚死不公侯”的介之推,讲“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的陈密,讲“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SE”的王勃,也讲村子里从前的一些故事。特别是那些鬼故事,活灵活现,听着心里怕,却顽强地想听。晚上睡在床上,必朝里面墙壁,好像如此就能躲开那些父亲故事里的鬼魂。
栀子河到了深冬,水越来越少,最后成了一条线。只有大塥下的深潭里依然有水。塥上有一座桥,水泥桥,不到二尺宽,十米左右。年轻的会用借来的自行车,“哗”一下骑过桥。看着的人都捏着汗,骑车过桥的人大概也吓得不轻。或者说年少轻狂,不知道害怕。我十六岁会骑自行车后,有几次经过这桥,心念念地也想骑过去。但真到了桥头,还是乖乖地下来推车过桥了。
初三,学业紧张。每天黄昏下课后,老师会留着所有同学做一张试卷。等试卷做完,往往天全黑了。我先是和同学们一道走四五里地,然后就到了离我们村不远的也在栀子河边上的响塘队。栀子河流到响塘时,处在整个地形的最低处,两边渐次升高,形成了一条河谷。河两边也没人家,晚上七八点钟,连树影都难看清。我独自小跑着下了河谷,身上出汗,心里发MAO。这时,我总期望着听见一个声音。那是母亲的声音。母亲走两里地,到这河谷边上,估莫着我下了河谷,就开始喊我的名字。我一听见母亲喊,立马心便定了,脚下也生了风似的,跑将起来。一整个初三,母亲这样站在河谷边喊我,至少有百十回吧!一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想起母亲喊我时的那腔调。只是母亲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世界里是不是也有栀子河,和栀子河边让她挂心的才放学回家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