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解放日报
薛舒
我陪母亲回浦东老宅走亲戚,路过一寺庙,看到门口坐着三五个做义工的老人。正要擦身而过,忽听有人呼唤母亲的名字,回头看,是其中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妇。母亲呆愣片刻,忽然惊悟:秀宝?老妇喊道:是啊,红领巾班的吗?母亲立即回应:班主任是薛红均吗?仿佛对上了暗号,两个老太太随即扑到一起,接下去,在路边开始了长时间的叙旧。依稀听见她们说,“最后一个女生加入少先队是五年级”“薛红均老师带我们去海边野炊”“排了一个小话剧,全县会演第一名”……
看着两位古稀老人皱纹丛生的脸上不时闪现的兴奋与机动,以及近乎雀跃的笨拙身姿,我竟有些感动了。劳动的岁月把曾经的少年磨砺成沧桑粗鄙的老人,可她们也有过校园生活,有过童真年代。那时候我就想,也许,我也该写写我的小学生活,写写那些早已退下讲台的老师,他们很普通,可在我的记忆里,他们总是青春着。
女校长的“肚皮”
20世纪70年代末,我从幼儿园毕业,进入镇上唯一的小学。上学第一天我就发现,西街李家宅里的“黑脸嬢嬢”竟是我们的校长。妈妈说,以后不能叫“黑脸嬢嬢”了,要叫“校长”。
很多次,我带着上幼儿园的弟弟穿过李家宅,去妈妈单位,向妈妈讨八分钱买两根棒冰。那时候一根棒冰卖四分钱,一块雪糕卖八分钱。妈妈爱面子,在同事众目睽睽下掏出一角六分钱:买雪糕吧,和弟弟一人一根。我窃喜,接过钱,牵着弟弟走了。
我们吃着棒冰或雪糕穿过李家宅时,常常会遇上“黑脸嬢嬢”校长。她穿一件蓝布两用衫,剪着短发,黑得发亮的脸上堆着笑容。她长得像个农民,一点儿也不凶,我并不怕她。每次看见我和弟弟手拉手经过,她总会走过来,抚莫着弟弟的脑袋,用带着浓重浦东口音的普通话念叨:杜(大)头杜头,落雨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