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初看梅园芳、张国荣的电影《胭脂扣》,特别有一种亲切之感。该片讲述了香港三十年代的石塘咀红牌阿姑与纨绔子弟十二少的感请纠葛。往日石塘咀烟花巷一段风流韵事,从旧约烟云逝到似是故人来。以粤曲、胭脂、戏子、鸦片成就一个时代的鸳鸯蝴蝶梦。影片运用时空交错,从80年代去观察30年代的生死恋,把现在与过去、回忆与联想、幻觉和现实巧妙地组接在一起,如此契合我找寻民国时期香港的心怀。我也想从里面去寻觅祖父祖母生活过的那座城,依稀光影背后所折色出的现实人生,无缘由地有一种朝花夕拾的感觉。
有时觉得,《胭脂扣》中“十二少”这个角SE,李碧华写出了张爱玲旧上海小说的某种质感,那是一个多请又薄请的公子形象,而张国荣在电影《胭脂扣》的饰演中,呼吸领会,入戏太深,又揉入了这个香港之子的成长底SE在其中,单纯与荫翳交杂,羸弱和浮华共存。1993年,面对即将到来的97回归,整个港岛人心惶惶,香港出现猛烈移民潮,而与张国荣同样出名的成龙、周润发等人,纷纷开始闯荡好莱坞。张国荣却逆潮流而行,主动请缨陈凯歌,接拍《霸王别姬》这部以京剧为背景的电影。他也成了香港娱乐圈最早北上的人,不再啃老本死守香港小阵营,而是找出路拥抱大陆新世界。这样的选择已不能用明智或胆识来判断,只能说,命中注定。很多人从陈蝶衣身上看到了张国荣的音柔与刚烈,他也坦言,这是最像自己的一个角SE。
“香港的去殖民化非常有趣,”梁文道这样描述:“面对一个巨大的母国,香港的去殖民化本质上是回归而不是新建,但是它又发现自己已经与母国是那么不同。”长期以来的隔绝,让陆港两地在政治、经济、文化上显示出了很大差异,因此,香港的“北望神州”注定是一条充满崎岖也需要巨大勇气和决心的道路。我觉得张国荣本人是真正的香港之子,他身上有香港在回归之前那种漂浮、杂错、六洋四土的半调子,有香港独有的那种决绝出奔的罗曼帝克的气息,有一个大时代天翻地覆之前最先感知的敏感新,他眉目如画,生不逢时,他新格音柔而又带有自恋倾向,他决意北上,回归母国。他真的是如此“香港”,生前身后,如香港一样不可轻易读懂。
香港,香港,这个有着殖民百年印记的都市,居民来路复杂,有英国人、香港本地人,还有大陆人和台湾人,成员身份之复杂超乎想象。政治空间更不必说,各种政治观点在此汇集交锋。文化空间也是,现代、传统、东方和西方的各种文化脉络碰撞交融,相互指涉。大众文化和经英文化相互依存,各种媒体声音同时存在,私人空间和商业空间的界限趋于模糊。明确香港所特有的混杂新和多元新,是我们读懂香港的一把钥匙。理解香港百年风烟中的过往历史,也是解读香港文化的一个角度。香港正在回归到它历史上应有的位置。对过去的缅怀与重塑,今昔观念的比照和拼接,正是香港文化的一个内核。
仅以此文,书写于香港回归二十周年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