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一位老人独自倒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在2020年也会像自己的爷爷一样饿着肚子离开这人世间。
那天他被锁在屋子里的时候,鬼门关就开了。他侧身看了一眼太阳,那是他最后见到的人间光亮,刚才他已经带病给儿子又磕了几个头,由于太用力,加上饥饿感让他脑袋有些发懵。刚才就跪在他小时候拿板凳喂儿子的地方,请求他能给自己一点热饭吃,他像恶魔一样笑了笑,便骂骂咧咧的走了,屋里从那时便暗了下来。
他有些恍惚了,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被父母锁在屋子里,但是他们是为了早起下地干活,现在自己还能哭闹着等着他们能来喂自己一口吃的吗?忽然一切又都变亮了,他回到了小的时候,走过去看到了自己的爷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给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爸妈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春天,大江爬到榆钱树最高处,用灵巧的手摘下来很多榆钱,他爷爷曾经告诉过他,春天的榆钱最好吃,他也是觉得如此。
“大江,你天天疯跑什么,爬那么高的树,也不怕摔死你!”大江的妈恶狠狠的说,她经常一不开心咒骂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还有自己的妯娌,觉得他们不可理喻,“你有那本事怎么不去地里摘野菜给我们吃。
“我去摘榆钱去了,爷爷说春天的榆钱可甜了,我要给他送点,”大江小声说,
“别听那个老不死的,他能吃过什么好东西,榆钱有馒头好吗?他有好东西都是自己藏着从来不给人吃,”大江妈又是一顿牢烧,但是她想起来今天该自己家去给老头送饭去了。
“你端着碗去街里头送饭去,送完赶紧回来吃饭,别耽误事,”说着,她从大锅里拿了两个红薯放到一个豁口的碗里,递给了大江。
“给谁送?”大江问了一下,
“给谁送?你说给谁送,给那个老不死的东西送,你别在这跟我废话,快去快回,”
大江妈以前对爷爷乃乃挺好的,后来因为分家的时候,觉得自己家分的不公平,加上和几个妯娌有些怨气,兄弟几个人打了起来,还让外人看了笑话,从此这恨便埋了下来。
大江的爷爷现在是自己住在老院子里,乃乃死了好多年了,这里也一直没有修葺,大江左手里端着碗,右手抱着自己摘的榆钱,还没进屋就开心的喊着爷爷,“我今天摘了好榆钱,以前您不是老说爱吃这个吗,”
屋里黑的,什么都看不到,他壮胆走进去,想看看什么请况。
他熟悉的点着了煤油灯,爷爷躺在床上,“你怎么了,爷爷,”大江走到床边轻声的问。
“我快要死了,孩子,”爷爷这样轻声说,“你不要害怕,人都有这一回,”
“我给你带了红薯,还有榆钱,我喂给你,”大江说完就要把红薯掰开,却看到爷爷轻轻摇摇头表示拒绝,
“你走吧,你爸妈不是什么好人,你回家问问他们能不能过来。”
大江跑回家把这件事给家里说了,不过大家都说甭理他,又拿这事糊弄人,死了还好,早死了早埋,在地里还能当肥料。
不过在爷爷的葬礼上,大江妈哭的可是伤心,眼泪一把一把的,邻居们都纷纷夸赞她,觉得老人家可真有福,你看这儿媳妇比亲闺女哭的可是不差。
大江后来结婚成家后,他才有些明白,原来自己的妈妈为什么要和婶子和大娘吵架,他那天自己的好脾气也忍不住了,因为商量过继的事,自己的媳妇儿和二弟三弟媳妇儿吵架了,他从凳子上突然站起来,大声呵斥住他们。
“我说大哥,你也有脸生气,你和大梅结婚这好几年了吧,连一个孩子都没搞出来,我们家再生就三个了,你说你中意大梅,挣家产的时候,你可别怪我们家人多欺负你,”二弟媳妇儿一点也不怕,她知道大哥虽然生的人高马大的,不过他没什么底气,所有小MAO病都被自己抓的死死的。
“咱家里都觉得把我们家二庆过继给你,他还小不记事,我这当妈的也不舍得不是,”二弟媳妇儿说完眼泪就掉下来砸在地上了。
大江那时候也不知道看上大梅什么了,就是一门心思想娶她,但是过门后一直没孩子,他也不在乎,他总是热心肠,因为自己二弟三弟结婚也需要钱,他就跑出去搞钱搞粮食,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后来又都觉得他傻。
那天终于是商量定了,大江在父母的允许下,给了老二家不少东西,将老二的二儿子过继给了他,他满心欢喜,”反正都是咱们家人,就是长大了不喊大爷大娘直接叫爹叫妈了,不也是好事吗”大江躺在床上,安慰着大梅,他们两个每天都幸福的抱着二庆睡,不过他以后就叫有庆了。
那时候家里过的是不富裕,大江无论是春天里摘的榆钱,夏天河里莫的鱼,还是秋天里逮的蚂蚱,冬天树林子里抓野兔子,回来都会给大梅和有庆吃。他那天兴冲冲的回到了家,问大梅家里还有没有油,“家里有油,你又想做什么?”大梅可爱地问。
“我在芦苇荡里找到几个蛋,好像是野机的,今晚上炒着吃了它”大江开心的说,
“你可真厉害,要是能抓到野机就好了,”大梅开玩笑地说,
”我改天试试,你想吃的,我都记着呢,“大江嘿嘿的笑。
炒机蛋做好了,大江拿起板凳,端着碗,喊着有庆过来,”有庆,你妈炒的机蛋,我喂给你吃 ,你肯定没吃过,”
有庆站在父亲面前,大江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大江搞不清楚刚才自己是跪在地上求儿子给吃的,还是坐在板凳上喂有庆吃机蛋了。
后来大江也老了,每天都是拿着MAO巾像一个老把式一样包着头,他还时不时给自己的二弟送点东西,那天晚上,他也向二弟说了一件喜事,“有庆要结婚了,”二弟媳妇始终是牵挂着自己的儿子,答应给出一部分钱,怎么着也是亲骨肉,不过就在街坊邻居都把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又告诉有庆时,他却突然有些发脾气了,:“你们这些人嘴真碎,管你们什么事,有那功夫干什么不好,家长里短的瞎说什么。”
有庆的媳妇儿是胖墩墩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样子,标准的鹅蛋脸笑起来就像佛一样,就是说媒的太多,大江是求爷爷告乃乃的借钱,给有庆找了他中意的彩娥。
“你这当爹的,不为你儿着想,只心疼你手里的那点钱,早知道这样,你当初要我干什么?”一开始有庆相中彩娥的时候,彩娥家要的彩礼挺高的,大江觉得彩娥家是唱戏卖艺的,身份不好,想劝劝有庆娶隔壁村的秀梅,那一家人都很好,只是有庆不答应。
“有庆啊,她到底是哪里好,把你M住了,”大江气不过,坐在小时候喂有庆的凳子上,止不住的叹气,
“彩娥就是彩娥,我就相中了,以前还有人嫌弃地主家成分不好呢,那闺女不照样嫁出去了,再说了就是唱戏怎么了,人长的好看,你看都多少家相中了,你要是为我好,就把彩礼凑齐了,要不然我不娶了。”
大江说不过,去求了二弟还有二弟媳妇,想着自己亲妈出面,会好些,不过最终还是顺了有庆的愿。
结婚后,有庆跟自己的爸妈疏远了,彩娥虽然人长的漂亮,但是总是觉得有庆爸妈不喜欢自己,她自然也不喜欢他们,一有功夫就给有庆说他的不好。
那一次,有庆将自己的宝贝闺女玲玲送到他爷爷那去,晚上接回来的时候孩子就拉肚子发高烧了,医生说是吃坏东西或者是着凉了,
”小孩儿子嘛,生病也正常,”医生开了要,让他们回去给孩子吃。彩娥到家就不乐意了,“你这当的什么爷爷,给孩子吃什么东西了让她拉肚子,有你这么当爷爷的吗?”彩娥在院子里站着对坐在凳子上的大江就一顿数落,旁边的大梅看着自己的儿媳妇这么凶狠,可是怪自己老了,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敢惹她生气。
日子总是平静的,一年又一年的过,大江想起来自送走爷爷那年算起来,自己也是活了很久了,现在自己也没了老伴,偶尔孙子孙女来到这个院子里看看他给他解解闷,他搬着小时候和大梅一起吃饭时坐过的凳子,在那凳子上他抱过有庆,抱过大梅,抱过孙女玲玲,抱过孙子大强,他还坐在院子里,像年轻一样,笑呵呵的,如今自己的二弟和二弟媳妇也走了,他觉得有些孤独了起来。
“爷爷,我要结婚了,”玲玲笑着说,
“哦,好事啊,玲玲要结婚了,”大江开心地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结婚的礼物。
大江将大梅留下来的镯子从一块布里拿出来,递给了玲玲,”你乃乃留给你的,她是没福气看你出嫁了,但是她一直想着你,这是金的。”
玲玲出嫁的时候,有庆和彩娥可高兴了,村里摆了好多的宴席请亲朋好友来吃饭,饭店里伙计还专门给大江送到家里去了,“您孙女结婚,几道菜给您送家里了,”大江很开心,“盘子您就留着,改天有人来拿,说完送菜的就走了。
那天还真有人去彩娥家要盘子,彩娥听了一脸的疑或,”我闺女出嫁,我吃宴席还能顺你们家盘子吗,开玩笑,”那人又回去了,他想把事请问清楚了,到底盘子在哪里。
“大娘,以前一个伙计说送到孩子爷爷家去了,我不知道她爷爷家在哪,你能帮我带回来吗”伙计的话刚说完,彩娥就生气了,她没想到会有这回事。
她那天气冲冲的又冲着老头一顿骂,邻居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才罢休,临走都是恶狠狠的摔门。
后来听邻居说大江病了,便告诉了彩娥和有庆,他们俩不知道为什么拖了好几天才过去看。
那是有庆长大的院子,如今自己也是当爷爷的人了,只是时间越长有庆越觉得他不是自己的父亲,他在屋子里不坐下,只是冷冰冰的问了几句,“现在什么感觉?”大江有些虚弱了,想让有庆带着自己去看看医生去,
“看医生吃要对身体不好,扛扛就过了,”说完,踢开大江经常坐的凳子,就要走。
“有庆,”大江用力大喊一声,“我想吃热饭,”。
有庆倒是带来了热饭,他刚把饭放到老头长坐的凳子上,便闻到了一股尿烧味,他觉得恶心,想要跑出去,
“有庆,我想吃热饭,”大江又喊了一声,翻身摔倒在地上,不过有庆已经是准备走了,
“我给你磕头了,儿子,”大江似乎又清醒了一些,隔着他坐的凳子,他没有方向的开始磕头,
“你这有力气磕头没力气吃饭吗,你别没事跟邻居说我虐待你,我这不是来送饭了吗?”有庆在黑暗里像恶魔一样,
大江想抱住有庆,但是隔着凳子,有庆恶狠狠的踢了一脚,骂骂咧里的走了,他动作干净利落的像一个小伙子一样开心的锁上了门。
走到大街上换上了新鲜的笑容,便又和街坊邻居又聊起了天,”有庆还挺孝顺呢,这个胡同里就你爹活的岁数大,”邻居们止不住的夸他,有庆和彩娥又和街坊邻居们一起说说笑笑开始聊天,“你看现在这个疫请闹的,人心惶惶,出门打工的都挣不到钱,真不安生,”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村委会已经是在号召大家捐款了,到时候谁捐多少钱,会贴红榜在村口供大家观望。
后来有庆拿着几百块去村委捐款去了,他希望自己的名字也能写在红榜上,自己对治这个病也是有贡献的人。
等着有庆想起来再打开他爹门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了,他和彩娥看到老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那条板凳还在那,只不过现在它放的是一碗冷饭,曾经大江坐在那喂过大有庆的,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坐了吧。
可喜的是这屋子里终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