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人的一生平均20000多天,抛开工作、学习、聚会、应酬,和家人在一起之外,剩余将近有40%的时间,我们都是在和自己独处。独处是一种能力,既然是一种能力,就有大小多少高下厚薄之分,就需要去锻炼和修习。有些人认为独处是洪水猛兽,总是害怕独处,每天都在找借口制造群居气氛,连吃饭时都要莫出手机来约人。而有人却将独处视为一种享受,因为对他们来说,孤独是一件美妙的艺术。
一个学会和自己相处,和孤独相处的人,他才能够和世界相处,他才是一个完整的人。适应孤独,就像适应一种残疾,而一旦你适应了它,孤独会是一件很好的事请。孤独并不是惩罚,而是礼物。正如匈牙利作家马洛伊山多尔所说:
“有一段时间,我感到孤独就是一种惩罚,就像把一个孩子关在一间黑屋子里,而成年人在另外一间屋里谈笑风生。后来,有一天我们也长成了成年人,这才知道,孤独是人生中一种自觉的独处,而不是惩罚,不是受伤者和患病者的退隐,也不是怪癖,而是作为一个人生活里的唯一、真正的存在状态。”
其实,人的最自然的状态是独处,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做,想什么样什么样,不用盛装以待,不用戴上面具,不用礼数周全。换言之,人只有独处时才是自然的(natural),一旦进入人际关系就是文化的(cultural)了。在家独处的时光,是最好的时光,在这种时刻,人不会再有压力,也没有沮丧,不会有愤怒,当然也不会悲伤。就像是童话里的植物,安静地生长在自己的家中,像根系深扎大地的榕树,像盘绕着睡去的藤蔓,不知今夕何夕,每一个MAO孔都舒展自然。生活在社交人群当中,必然要求人们相互迁就和忍让,因此人们聚会的场面越大,就越容易变得枯燥乏味。只有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可以完全成为自己。谁要是不热爱独处,那他也就是不热爱自由,因为只有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是自由的。
中国是一个习惯群聚的社会。在行为举止上,我们喜欢热闹,享受呼朋唤友的快乐。在思想判断上,我们用“集体公审”或者“拉帮结派”的方式思考事请。在时间的分配上,我们的日程表中塞满课程和活动,根本没有留下多少“独思”的时间;在空间配置上,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群体“相濡以沫”。从小到大,在各种学校教育中,没有人教过我们独思的时间,独处的空间,一个人如何和自己相处的能力。合群,是我们从小到大的德育教导的核心。个人在群体中如何进退贯穿了整个儒家思想,但是儒家极其讲究的个人修身、慎独的部分,在现代化的社会里,却被忽视。
记得以前看现代存在主义哲学的创始人克尔凯戈尔的日记选,其中有一篇《独处》这样写到:“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是:在多长的时间里,以及在怎样的层次上他能够甘于寂寞,无需得到他人的理解。能够毕生忍受孤独的人,能够在孤独中决定永恒之意义的人,距离孩提时代以及代表人类动物新的社会最远。”叔本华也说过:要么庸俗,要么孤独!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物之盛,生命偶然,人生短暂,人应当怎样度过一生,这是每一个有灵魂的人在人生的某一时刻必定会思考的问题。在人生大部分的时间,人忙忙碌碌,很少会去想这个问题。只有偶然独处时,或在无眠的静夜,这个令人惆怅的问题才会突然来到我们心中。所以,一个人具有强大的独处能力和自审能力,这是不一般的能力。
美国心理学家加德纳1983年在《智能的结构》一书中提出多重智力理论,在他的多重智能学说里,就有内省(Intra-personal/Introspective)能力这一条,而在中国,从小到大,班主任在学生评价一栏中,对具有内省智能(具有当哲学家的天赋)的同学,往往给出的是“内向孤僻,不够合群”这样的负面新评价。其实,一个人不善于面对自己,不会审查自己的内心,这也是一种心智的欠缺,而这种欠缺往往是我们所忽略的,很多教育者更重视加德纳所称的社交智能。
独处是人生中的美好时刻和美好体验,虽则有些寂寞,寂寞中却又有一种充实。独处是灵魂生长的必要空间,在独处时,我们从别人和事务中抽身出来,回到了自己,进行心灵内在的完美整合。不擅交际固然是一种遗憾,不耐孤独也未尝不是一种缺陷。每个人都要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沉默时间,把独处当作是一次了解自己的机会。尤其在现在这个热闹浮躁的社会里,更需要强调独处的能力。在都市的烦嚣中人们忙于谋生,久而久之灵魂就被遗弃在尘封的某个角落,偶尔独处的沉默,才会突然想起灵魂的存在。一个真正能找到并享受自我乐趣的人,从来不怕独处,不惧孤单,因为,他/她自有浑然忘我的一片澄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