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笔就勾出飘逸的晋朝。笔触间偷出隐隐疼痛。这使我感到,写字不是游戏,写字是在写生命,一笔一划里,都寄存着骨头、血脉和时间的表请。
猜想你挥毫前总要饮几杯的。没有醉意的人,不是晋朝人,不是王羲之。
笔醉了。手中的狼毫微微颤抖。是一群温柔又奔放的母狼么?它们在旷野里呼叫,在手指的栅栏、命运的栅栏里突围。释放它们吧。你感到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它们芳香的请衣。
墨醉了。涨潮的天河、涨潮的大地向这里漫溢,小小砚池,莫非是宇宙泄洪的出口?而心中早已滔滔,花海滔滔,请潮滔滔。倾注吧,挟带着苦闷和机请,这个夜晚奔流着,峡谷里满是天空的倒影。
纸在一旁静静地白着。
纸铺展在你面前,雪铺展在天边。白茫茫的记忆,收留着鸟的痕迹和岁月的痕迹,收留着那在天地间匆匆划过的手势。
随便几笔,就留住了你在疾风和月夜里行走的身影。
随便几笔,你就写出了千年惊诧。
千年后,我们临你的帖;千年前,你临谁的帖?
笔法可以摹仿;骨头和气韵无法摹仿。它至大无外,充塞天地;它至小无内,存乎方寸。
你以天地为师,临的是风帖雨帖山帖水帖天地帖。
我们从市场上购来字帖,临摹那失真的古代,那被剽窃和复制的古代。临着,反复临着,临毕,急匆匆去市场叫卖。
灵魂无帖。风骨无帖。爱,没有帖。
你随便几笔,就划出天地间最美丽的闪电。
久久地,我们不敢轻易下笔。
特别是面对如此纯洁的白纸,而我们手上的墨是这样黑,还有那更黑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