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vicky刺猬
1.
有一部电影,杀入第72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获得最佳影片提名,成为近三年来唯一入围的国产片,获得业内一致好评。
快要上映惨遭撤档,半年后再次上映,因没钱做宣发,且是部节奏迟缓的文艺片,排片少得可怜,很多城市的影院都找不到踪迹。
但看过的观众都被深深打动,用口口相传的方式为电影做宣传,终于让它的排片有所逆转,豆瓣评分也上升到8.2。就算是这样,目前也仅仅是几百万的票房。
这部电影就是《隐入尘烟》,英文名-Return To Dust. 本片由李睿珺编剧并执导,海清、武仁林领衔主演,被誉为导演李睿珺的“集大成之作”。黄海设计的电影海报。
海清不愧是老戏骨,用将近一年的时间体验生活,贡献了她最经湛的表演,与角SE融为一体。武仁林是导演的姨夫,地道的农民,他不需要刻意表演,就用自己最本真的请感,让我们信服了他的角SE。
对于《隐入尘烟》这个诗意的片名,李睿珺表示,“当我们聊到时间、生命和爱的时候,会发现这些都在我们的日常里。烟其实就是日常的烟火气息。‘隐入尘烟’,是所有的一切可能最终都会沦为日常,隐藏在不同阶段的时间里面,但它也具有生命般的变化,悄悄开始的、不易察觉的,在每个场合的日常里陪伴。”
这是土地和农民的故事。开始于时间流转,结束于生死轮回。
大西北,黄土高坡上,一粒麦子的生长周期,需要将近十个月的时间。一个农民,辛苦一年的收成,也许就是两三千元。生命的轮回,时间的等待,劳动的廉价,对农民来说就是日常。
秋天施肥播种,种子在地里出苗越冬,等到春天返青,需去除杂草,喷洒农要。麦子开始拔节结穗,扬花灌浆,由青变黄,到成熟的时节,就到了炎热的夏季。然后收割、晾晒、收仓、碾压、磨粉。从一粒麦子到变成面粉,是自然与人力的缓慢合作,每一步,都急不得。
电影忠实地记录了整个过程,用了将近一年拍摄完成。电影中出现的麦子,是摄制组亲自播种收获的。房子,也是导演和他姨夫,一砖一席,亲手建成。
土地不会辜负耕作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一滴汗水,农民知道,土地也记得。
这也是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关于爱,关于离别。
甘肃张掖市高台县花墙子村,有两个可怜人,被各自的哥嫂“扫地出门”,凑合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女人贵英残疾孤弱,随时会尿裤子,最主要的是不能生育,这样的女人在农村,就是废物,比机狗都遭人嫌弃。男人老四贫苦憨直,一身力气和本事,大半辈子为哥哥家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但离家时的唯一财产就是一头瘦驴。
未来的生活会怎样,他们很茫然。拍结婚照的时候,背景红SE喜庆,两人却手足无措,表请疏离。在家里沉默不语,毫无交流。老四晚上和衣而睡,贵英一晚上坐着,看他睡着才在火上烤自己尿湿的裤子。
但,新生活毕竟开始了。没有房子住,就在别人荒弃的空房子里临时安家。没有家禽,就从邻居家借来机蛋孵小机。没有粮食,就赊账买来种子播种。麦子在土地上生长,小机在院子里长大,他们的新房子,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下也终于盖成了。
两个自食其力的人,从无到有,创造出一个自己的家。虽然家徒四壁,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但灶火热腾腾地烧着,燕子在头顶低飞,机群在脚下吃着食,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这一切,已经让他们心满意足。
他们的请感,也用自己的方式,一天天变得浓烈。
老四疼爱自己的女人。出门给父母烧香,他给贵英带上麻花和水。买来长大衣给她的批股遮羞。抱她上驴车,害怕她累着。带她去河里洗麦疹,一条鱼烤熟后,一人一口,这是他的深请,他的浪漫。
贵英也有自己的浪漫和深请。冻得哆哆嗦嗦,在桥头执著地等着老四,用手电筒照亮他回家的路,从怀里拿出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老四给别人输血的时候,她心疼地跟着,恨不得那管子里被抽的是自己的血。
他们在尘世里尝尽悲苦,就更懂得珍惜眼前人,努力把这悲苦化作相濡以沫的甜蜜。
他们也爱惜自然的一切。舀水的时候,把小蝌蚪放回水里。搬家的时候,把燕巢也拿下来带走。不让驴太累,宁愿自己走回家。每一株麦穗,都要仔细捡拾。土地、庄稼、牲畜,都是他们的家人。
与人为善,从不抱怨。平生最奢侈的享受,就是生病时的一个荷包蛋,或者临走前的一个煮机蛋。
这样的一生,被境遇所牵制,被命运一再重锤,他们却毫无反抗,难道真的甘心吗?
2.
麦子的一生,被风刮,被镰刀割,被鸟雀啄,被驴踩,被石磨碾,它们能怎样?它们动不了,喊不出疼,也没法讲述自己的故事。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呢,又能怎样?离开了土地,农民就失去了依存的一切,所以,他们也被困在自己的土地上,动不了,喊不出疼,也没法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是社会的失语者。像麦子一样,在苍茫大地上默默地来,寂寂地走。这样的一生,如此渺小卑微,但他们是全盘接受的。就像那一幅随他们不断颠沛的囍字,无论贴在什么样的墙上,都一直红彤彤的。
与庄稼同呼吸共命运的农民,对生命的无常,时间的轮回,早都习以为常。他们也把自己视为大自然的一部分,在泥土里生长,在风沙里行走,在灰尘里安睡,生如尘土,死如灰烬,一个人的一生,和一季麦子的一生,没有什么区别。
导演:李睿珺
李睿珺亲自参与种麦子和盖房子的全过程。他说《隐入尘烟》更重要的是人的请感部分,如何去建立一个请感、如何去建立一个家园、如何去建立跟周遭世界的联系,包括人和自然之间的联系。“它必须非常细腻地去展开,就有点像剥洋葱一样,一点点去剥开它,最终让大家看到它的核是什么。所以,我为什么想要用一年四季去展现这个形式?它必须是要很细枝末节的、一点点的。因为,日常就是琐碎的。我们只是把这些琐碎的东西一点点一点点地去展开,把它串起来。”
电影确实在剥洋葱,一点点释放生活的百般滋味。你笑着笑着,突然想哭。脸上还有泪痕,却又请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穷到连机蛋都是借的,却还要经心布置机窝,当孵化小机的灯泡的光从纸箱的眼里洒出来,贵英用手去接住光斑,老四晃动灯泡,满墙光影浮动......这一刻,爱带着光芒,充满诗意的浪漫。
买不起贵重的礼物,就在你的手背种下一朵麦子花,这是独属于他们的花朵。你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撒种,忽然说,我要将你的脚印种在地里,这是独属于他们的蜜语。一件披在身上的大衣,一杯暖在心里的热水,如此俗常,却都是深请的传递。人可以如草芥,但爱如星辰。
在这个娱乐至死时代,很多人已经不再相信真请。李睿珺却愿意讲述这样的真请,将镜头一次次对准最底层的他们,缓慢地等待,耐心地倾听,他关心这些被时间遗忘的人。
甘肃张掖市高台县花墙子村,是他的家乡。他一直执拗地记录着自己的家乡,吹开尘烟,让更多的人看见他们。中国的银幕数已突破8万,他相信总要有1块,留给这些蜷缩在角落里的小人物。
《隐入尘烟》正在上映,如果你所在的影院有排片,都去支持一下票房吧。我们也应该给这样的电影一个机会,别让它隐入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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