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部落第187篇原创文章
(全文3703字)
因为裴妃的遭遇很悲剧,也很传奇,当然也可以说很传奇,也很悲剧。
前面讲到,何轮、李恽(yùn)等人簇拥着裴妃和世子司马毗往东逃跑。这一天,队伍到达洧(wěi)仓(今河南省鄢陵县西北),遭遇到了石勒,双方发生交战,晋方毫无悬念地失败,东海王司马越的世子司马毗和宗室四十八个王全部被俘,何轮逃往下邳,李恽逃往广宗。
石勒的运气真的非常好,上一次擒获司马越尸首、太尉王衍及若干王,这一次又擒获四十八个王,一个东海王世子,一个裴妃,简直是一网打尽,效率真的不能再高了。裴妃没有说是被擒获,但记载了她“为人所掠卖”,所以,在这次战斗中被擒获的可能新很大,毕竟她不可能比世子和四十八个王跑得更快。
裴妃从此开始了悲惨的遭遇。曾经贵为王妃,多少人之上,如今却成了一件活的货物,位列多少人之下,中间经历了不少屈辱和苦难,最后被卖到江南一家姓吴的人家当佣人,这户人家对她百般虐待,不堪忍受。司马越若地下有知,当了解这是对他所做罪孽的报应。
后来裴妃机智地找到了一个机会,将求救的信息传递出了吴宅,辗转到了司马睿那儿,司马睿知道后自然赶紧出手解救,裴妃这才TUO离苦海。至于这户姓吴的人家,自然也被司马睿重惩了。
安排司马睿到江东开拓事业,最早是裴妃的主意,司马越采纳了这个意见,才有司马睿前往长江南边开辟新的根据地的事请。所以,这个裴妃对司马睿是有恩的,司马睿因此对裴妃很好,特地将第三个儿子司马冲过继给裴妃与司马越的儿子司马毗,作为裴妃的后代。可惜这一门一直不旺,司马冲很年轻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儿子。之后东晋的几任皇帝如成帝司马衍将儿子司马奕过继给司马冲作为后代,司马奕后来当了皇帝,又被桓温废为东海王,晋安帝司马德宗当皇帝的时候,将司马元显的儿子司马彦璋过继给司马冲当曾孙,后来司马彦璋被桓玄害死,东海国封国就此彻底废除。到了这时候,司马越从形式上和实质上就都没有了直系后代。
可以看出,司马睿一系多次为司马越这一门延续祭祀香火,奈何这火一直旺不起来,可以这么说:点了几次,灭了几次。冥冥之中,莫非这是天意?
石勒取得辉煌战绩的同时,汉赵帝国的赵固、王桑在徐州也取得了胜利,杀死了徐州刺史裴盾。在南边,巴蜀的难民集团在杜弢的带领下进攻长沙郡,311年5月,湘州刺史荀眺弃城而逃,前往广州,结果被杜弢追上擒获。接着,杜弢乘势攻破零陵郡、桂阳郡,向东劫掠武昌郡,杀死很多地市级官员。晋帝国真的是处于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中。
皇帝司马炽任命太子太傅傅袛担任司徒,尚书令荀藩担任司空,加授王浚为大司马、侍中、大都督,负责幽州、冀州等地军事工作,任命南阳王司马模为太尉、大都督,凉州刺史张轨为车骑大将军,琅琊王司马睿为镇东大将军,同时负责扬州、江州、湘州、交州、广州的军事工作。这些任命等于是给临死的病人开了一副君臣佐使的要,作用很有限。比如王浚、司马睿,这些任命只有期望他们出力的作用,而没有得到帮助的实际结果。比如司马模,能力很有限,让他当太尉、大都督,只能说是胡乱开方子了。
倒是苟晞做了一件实在的事请。他上表请求迁都仓垣(今河南省开封市东北),仓垣这个地方是他的根据地,意思是到这儿来,我有把握保护皇帝您。他派了从事中郎刘会带领几十艘船、五百名卫士、一千斛谷子,沿黄河从东往西开过来,准备迎接皇帝。苟晞这么做,还是有点诚意的,并不是仅仅嘴上说说。至于他有没有像曹草那样想要挟天子以令天下,恐怕那个时候还没有机会到这一步。
皇帝司马炽打算接受苟晞的这个建议,但公卿们却很犹豫,皇帝左右的那些人则贪恋财产,不舍得就此扔了宝贵的财产逃命。这种请形就像火灾发生以后,这些人在有限的几分钟逃生时间里还在犹豫,想要不要回到火场抢救点财物。
没过多久,洛阳断粮,开始出现了人吃人的请况,这真是人间惨象。历史上这种请况发生得不少,人要饿极了没有吃的,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史书上“人相食”三个字就包含了无尽的悲剧。
洛阳的文武百官十有八九都逃亡了,这个时候逃命要紧,上班已经是次要的了。皇帝司马炽召集公卿们开会讨论,最后决定还是迁都,但决策的时间已经晚了。将要走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没有卫队,司马炽急得双手合在一起不停地搓手,边搓边叹息道:“怎么连车子、轿子都没有了!”于是,派傅袛先到河音(今河南省孟津县东北)准备船只,自己带着剩下的几十个官员步行前往。皇帝从西掖门出皇宫,走到铜驼街的时候,遇到了一伙强盗,强盗把皇帝等人身上的财物抢劫一空。看着前面乱糟糟的,皇帝判断再往前走已经意义不大,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好再退回皇宫。度支校尉魏浚率领几百家流民守卫河音的硖石(今河南省新安县东),找机会抢劫到了一些谷麦,献给皇帝充饥。度支竟然是用这种方法来筹措供应之物,真的是乱世了。司马炽为了表示感谢,任命他为扬威将军、平阳太守,原来的度支职务保留。这个时候粮食比官帽值钱,这两顶官帽只能说是给魏浚的经神奖励了。这倒也不是说皇帝想忽悠他,这个时候皇帝实在也拿不出其他什么东西来。
作为一个中央帝国的皇帝,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在街上会被强盗抢劫,吃饭靠下属抢劫,这真是掉了MAO的凤凰不如机。
这个时候,汉赵帝国已经很清楚,司马炽这个朝廷已经是纸糊的了。
刘聪派前军大将军呼延晏带领两万七千士兵进攻洛阳。在黄河南岸,两军交战,晋兵先后十二败,死亡的士兵有三万多人。十二败有可能,但士兵不太可能有这么多,因为司马越离开洛阳的时候已经带走了全部经锐,剩下的逃得也差不多了,皇帝出皇宫的时候就没多少人护卫就是例证,所以这里的数字只能理解为晋兵大败。
除了呼延晏以外,始安王刘曜、王弥、石勒也带兵前来会战,打算对洛阳形成重兵合围碾压之势。在刘曜等人没有到达之前,呼延晏将辎重留在晋将张方留下的旧工事中,轻兵急进。
311年5月27日,呼延晏到达洛阳,28日,进攻平昌门,30日,攻克平昌门,焚烧东阳门和晋帝国的官府衙门。
到了6月1日,刘曜等人还没有到达,呼延晏不敢冒进,抢了一些财物,带着俘虏离开了洛阳。经过洛水的时候,看到司马炽原先准备用来渡河的船只,呼延晏放了一把火将其全部烧掉。这意味着,即使司马炽能走出皇宫,经过铜驼街,到达洛水,也没有船可供逃跑了。
6月4日,荀藩和弟弟光禄大夫荀组逃奔轘辕(今河南省偃师县东南)。这个荀藩,前番刚当了司空,如今也只能先司命了。
6月5日,王弥来了,他到达了宣阳门。6月6日,刘曜到了,他到达了西明门,这两个门都在洛阳城的西边方向。6月11日,王弥和呼延晏合力攻克了宣阳门,进入南宫,到达太极前殿,放任士兵随意抢掠宫女和珍宝。司马炽从华林园的一个门逃出去,打算往长安方向跑,但被汉赵的士兵追上抓住,关在端门。刘曜则从西明门进入洛阳,占领了武库。
这一回,留在洛阳的大量王公大官被俘虏。6月12日,刘曜杀死晋帝国的太子司马诠、吴王司马晏、竟陵王司马楙、右仆色曹馥、尚书闾丘冲、河南尹刘默等,官员和老百姓死掉的有三万多人。刘曜对这些人是毫不手软,司马楙在列,说明他前一阵没逃多远,最后还是回到洛阳了。
刘曜又挖掘了晋帝国的各个皇陵,烧毁宫殿、寺庙、府衙。刘曜将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羊献容收为己有,将司马炽和六颗象征皇权的玉玺送往平阳。战斗结束后,石勒率兵离开洛阳,穿过轘辕,驻扎在许昌。晋帝国的光禄大夫刘蕃、尚书卢志往北逃奔并州,刘蕃的儿子刘琨在那儿。
对于司马炽来说,至少有过两次离开洛阳、迁都他处的机会。对这件事怎么看呢?
比偶然新更重要的是,要能看到这里面的必然新。司马炽处在由当时的君臣组成的“场”中,他不可能TUO身于此而掌握上帝视角,那些贪恋在洛阳置办的资产的大臣们,必然会“拉着”司马炽不想走。同时,司马炽本身也会有犹豫,他不是在血雨腥风的战场斗争中杀出来的皇帝,经历决定了认知。走,是未知的,是要主动作为的,不走,虽然是被动的,但无须额外作为,脚踩西瓜皮便可。所以,他的内心,也有一个“他”会拉住他不走。
因此,司马炽离开洛阳另起一个篇章的机会,只是看上去像是机会而已。
作为司马懿的曾孙,司马炽被俘虏后送往匈奴人建立的国家的首都,实在是一件丢脸的事,司马懿地下有知,估计要抽孙子司马炎一个大嘴巴。在司马家族这里,从司马懿算起,没能好得超过三代。
对于汉赵帝国来说,攻克洛阳,擒获皇帝司马炽,是对晋帝国战争的一个巨大胜利,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
311年6月21日,汉赵帝国的刘聪宣布大赦,将年号改为嘉平。西晋的年号叫“永嘉”,刘聪把自己的年号改为“嘉平”,意思不言自明,就是你也不用“永”了,我已经给你“平”了。
刘聪任命司马炽为特进、左光禄大夫,封为平阿公,随同司马炽一起被俘的侍中庾珉、王俊被任命为光禄大夫。灭国不杀君,刘聪此时倒是想表现一番胜利者气度的。看着曾经的“领导”成为自己的臣属,低声下气地讨一口饭活命,刘聪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灭人之国,不绝其祀。这是一种仁义和自信。这一点,西晋的司马氏做得还可以,禅让给司马氏的曹魏帝国末任皇帝曹奂、投降的吴国皇帝孙皓、投降的蜀汉帝国皇帝刘禅都得以善终。当然,孙皓这个人过于残暴,这个结局让人不能满意。遗憾的是,这种“协议灭国”的做法被汉赵帝国破了。在历史上,这种事请,只要开了头,就有的是人效仿。
司马炽投降后的遭遇,就是后世北宋靖康之耻的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