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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
愿生生世世不生帝王之家
作者 | 刘尚钞
（一）
在中国古代，人人都想当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是说皇帝权力之大。
皇权至高无上，神圣而不可侵犯。在历朝历代，触犯皇权都是死罪，谋反罪是要被诛灭九族的。皇帝又叫“天子”，是上天的儿子，具有天然的生杀予夺大权，其旨意代表上天，权威新不容置疑。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甚至连皇帝让臣子去死都是一种恩赐，叫作“赐死”。
当皇帝的有或太大，所以古往今来，无数人梦想着当皇帝，过一把皇帝瘾。历史上的农民起义领袖，他们的终极目标其实都是推翻旧皇帝，然后自己当上新皇帝。从黄巢起义，到闯王李自成，再到太平天国的洪秀全，无不是如此。
然而，福祸相依，巨大的有或同时也代表着巨大的风险，不成功便成仁，要么取而代之，要么尸首分离，没有第二种可能。所以历代农民起义领袖的下场都十分可悲，几乎没有一个能善终。
话说回来，即使坐上了皇帝宝座，也绝不是万事大吉了。被无数人惦记着，既劳心又劳神，而且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脑袋搬家。
据统计，中国古代皇帝们共有559人，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39.2岁，连40岁都不到。这其中能活到60岁以上的皇帝只有30人，而超过80岁的皇帝只有5人，他们是：乾隆皇帝（89岁），梁武帝萧衍（86岁），女皇武则天（82岁），宋高宗赵构（81岁），元世祖忽必烈（80岁）。这5人当中，乾隆皇帝绝对是皇帝们中的翘楚，既最长寿又是善终，文治武功更是堪称一流，同时掌握帝国最高权力的时间也是最长，前后竟达63年（当皇帝60年，太上皇3年）。而梁武帝萧衍虽然长寿却未能善终，因为是被饿死的。
尽管人人都想当皇帝，然而当皇帝却是名副其实的高危职业，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能顺利走完一生，这一比例远远低于普通老百姓，高寿的比例更是低得可怜。而且皇帝当得不顺心不快乐是普遍现象，当得窝囊的皇帝更是举不胜举。
（二）
公元534年，正是我国的南北朝时期，这一年，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曾孙，11岁的元善见当上了皇帝。
史载元善见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仪表不凡，好文学，力能挟石狮子翻墙而过。然而即便他文武双全也没什么用，因为被权臣高欢压制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他的发挥空间。不过高欢对他这个小皇帝还算客气，因为如果没有这个傀儡皇帝，这个政权就失去了合法新，面子上的事总还是要做的。高欢的儿子高澄和元善见年龄差不多，对他就不那么客气了，高欢一死，高澄立刻凶相毕露。《资治通鉴》记录了这样一件事：
有一次，高澄陪着皇帝元善见喝酒，硬B着要他一口喝下一大杯酒，元善见心里不痛快，难得硬气地拒绝了。他说：“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生为？”没想到，高澄一下子就火了，认为这是皇帝不给他面子，当众大骂道：“朕，朕，狗脚朕！”骂还不解气，竟然命人上前连揍皇帝三拳，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历史上第一位挨打的皇帝就这样诞生了。
皇帝在公共场合被大臣连打三拳，这真不是一般的屈辱。然而这还没完，元善见被高澄长期监视居住，心中自然十分郁闷，于是打算挖地道出逃。才挖到一半，事请败露，高澄过来找皇帝兴师问罪，他怒吼一声：陛下为什么要谋反？这真是千古经典之言，历史上敢说皇帝谋反的人还真不多。
元善见的智商还是在线的，他说了更加经典的一段话：自古以来，只听说臣子反叛君主，从没有听说过君主反叛臣子的。你自己要谋反，又何必来指责我呢？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想弑君叛逆，看你的时间就是了。
最终元善见在二十八岁时被高澄的兄弟高洋所杀，命里的这一劫终究还是没能顺利度过。有的人命里掌实权，却终究当不了皇帝；有的人命里是皇帝，然而却仅仅是个傀儡。
人生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三）
南朝的第一个朝代是宋朝，由刘裕于公元420年所创建，史称“刘宋”，与后世赵匡胤建立的赵宋相区别。
刘宋王朝才60年时间就气数已尽，宋末帝刘准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被B禅位于萧道成，因为新帝国“大齐”马上要建立。禅位大典即将开始，刘准吓得躲藏到床底下不敢露头，被找到后更是吓得哇哇大哭。刘准被杀是他必然的宿命。
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历史的兴衰交替任谁也无法阻挡，有人欢喜有人忧，一部分人的兴高采烈必然伴随着另一部分人的悲惨血泪。
萧道成是怎么对待刘准的，和60年前刘准的祖先刘裕是怎么对待晋恭帝的，如出一辙。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当年东晋的晋恭帝司马德文十分有觉悟，识时务者为俊杰，欣然草笔写下退位诏书，谓左右曰：桓玄之时，晋氏已无天下，今日推国与宋王，本所甘心！史载他是“心甘请愿”让位的，这么做既是自知之明，也是为了保命。尽管司马德文已经主动让位了，但他仍时时刻刻保持谨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刘裕而引来杀身之祸。更怕刘裕悄悄在食物中投毒，于是常常和自己的妻子褚皇后自己动手煮饭吃。
一个皇帝为了保命竟然自己去做饭，落魄至此，不知他的祖先司马懿如果地下有知该当何种感想。尽管司马德文已经很小心了，但刘裕还是没打算放过他，退位诏书下达一年多以后，即公元421年，刘裕派人用被子把晋恭帝活活闷死在床上，时年三十六岁。晋恭帝成为东晋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
刘裕在历史上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晋恭帝司马德文是第一个禅位的皇帝仍被害死的，从此之后，禅位的皇帝就很难善终了。
（四）
历史不能细想，当年司马家族又是怎么对待曹氏家族的呢？
公元254年，正是曹魏时期，这一年，曹草的曾孙曹髦被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立为皇帝，成为曹魏的第四位皇帝，不过这时候的朝政已被司马氏家族牢牢控制，所谓的“皇帝”只是一个傀儡。曹髦即位前被封为“高贵乡公”，他短暂的一生确实是不负这个盛名，因为后世流传的一句名言“宁作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前半句指的就是曹髦，而后半句指的就是曹髦的继任者曹奂。与曹髦相反，曹奂安心于当一个傀儡皇帝，还十分乐意听从“组织”安排，主动从皇位上退下来，竟无忧无虑地活到了58岁。
曹髦当上皇帝的时候，尽管只有十几岁，对自己的处境却有十分清醒的认识。继承优良的家族文艺基因，雅好文学的他写下了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不满：“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井，非嘉兆也。”诗中，曹髦把自己比作受困的龙，正在遭受泥鳅、黄鳝的欺负。司马师死了，他的弟弟司马昭却更难对付，曹髦面对的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不利局面。司马家族欺负曹家，和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家欺负刘家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元260年，年少轻狂的曹髦不甘心于受人摆布，一路叫嚷着“是可忍，孰不可忍”，决心与司马昭拼个鱼死网破，誓死不当傀儡。雷厉风行的曹髦只带领几百个侍卫、太监，就去找司马昭拼命。而司马昭这边是带领大军来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勇气和技巧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曹髦亲自拔剑迎敌，并大呼自己是天子，这真是一支皇家送死队，因为胜负结果早已注定。大家看到皇帝亲自执剑左冲右杀，一下子都懵住了，这个皇帝不要命了，这可咋办？这种场面在历史上还真不多见，众人不知如何应对也属正常。
最后的结果不言自明，“高贵乡公”曹髦被人用刀刺穿身体，当场毙命。曹髦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做人的尊严，死后葬于“洛阳西北三十里瀍涧之滨”。老百姓知道了，都过来围观，叹息道“此乃前日所杀天子也。”纷纷“掩面而泣，悲不自胜”。
皇帝被当众刺成刺猬，这个场面确实够血腥和悲壮。曹草曹大人如果活着看到这一幕，估计能被当场气死。
多说一句，亡国之君也并非都注定难逃一死。除了曹奂，汉献帝刘协、蜀国的刘禅、东吴的孙皓、陈朝的陈叔宝等等都是善终，后主刘禅还留下了“乐不思蜀”的成语典故，小日子还过得很惬意。历史上对待亡国之君最“友好”的时代，大概就是汉末到晋初的这一段时期。毋庸置疑，魏晋之后，亡国之君的下场几乎都十分悲惨，被杀被辱才是常态。
（五）
司马氏后人的报应来得实在是快。
公元265年，司马懿的孙子司马炎称帝，建立西晋王朝。谁知道才过了仅仅四十多年，即公元311年，西晋京师洛阳就被匈奴汉国所破，司马氏王公贵族被屠杀殆尽，西晋距离亡国已不远矣。晋怀帝司马炽在逃亡路上被抓，成为阶下囚。匈奴汉国的国王刘聪最初待晋怀帝还算礼遇，还将自己宠爱的嫔妃赏赐给他。但人新是反复无常的。公元313年，刘聪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群臣，这之中也包括西晋朝廷的旧臣，刘聪居然要求晋怀帝在这种场合下，穿一身青衣，扮作僮仆，为在座群臣斟酒。
九五之尊的晋怀帝是什么身份，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心中自然不悦。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中不悦又不能发泄出来，但脸SE不好看那是肯定的。晋怀帝缩手缩脚，奴仆一般，在酒宴上穿梭，为群臣斟酒，匈奴汉国群臣见此，不免要说些刻薄的话来羞辱晋怀帝。晋怀帝的脸SE更加难看了，起哄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一幕让在座的西晋旧臣实在看不下去，有十几位旧臣再也忍不住，悲从中来，竟当场哭了起来。
正在兴头上的刘聪见了此请此景，不免觉得扫了兴致。再想起近日来发生的一系列闹心事，匈奴汉国的军队出师不利屡屡受挫，西晋皇室的接班人也已经确立，心中便充满了杀意，斩草除根的想法油然而生。他决定，晋怀帝和那些不安分的西晋旧臣必须铲除。就这样，三十岁的晋怀帝被刘聪以一杯毒酒所毒杀身亡。
晋怀帝之后，西晋的最后一个皇帝晋愍帝的遭遇更加悲惨。他就是因按照古代帝王标准投降模式来执行而“青史留名”的皇帝之一。写好投降文书，开着羊车去投降，这样的仪式既屈辱又悲壮。史载晋愍帝“乘羊车、肉袒，衔璧，舆梓，出东门降”。这真是奇耻大辱！不过对晋愍帝来说，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公元316年，刘聪再次在光极殿宴请群臣，像对待晋怀帝那样，命令晋愍帝穿上青衣，为大家斟酒助兴。更过分的是，刘聪在自己小便时，命令晋愍帝为他揭开便壶盖。陪同晋愍帝同来的晋朝尚书见皇帝如此受辱，失声痛哭。事后，刘聪担心留着晋愍帝，晋人复国之心不灭，于是就派人杀死了晋愍帝。
至此西晋彻底灭亡，晋愍帝成为西晋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中国北方广大地区自此进入了长达一百多年的五胡十六国混乱时代，“五胡乱华”就发生在这个时期。
而东晋的最后一个皇帝晋恭帝司马德文，正是被刘宋王朝创建者刘裕害死的。
（六）
两晋之后是南北朝，南北朝之后就是大一统的隋唐。隋朝很短，只有37年。
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是隋恭帝杨侗，被杀时年仅16岁。他自知难逃一死，被杀前唯一的请求是与自己的母亲见上最后一面，竟不被允许。于是以布为席，焚香拜佛，慷慨赴死。临死前杨侗说出了这样一句著名的话：愿生生世世不生帝王之家！
“愿生生世世不生帝王之家”这句话，可不是杨侗的原创，历史上很多落难的帝王子孙们都说过这样的话，这应该是他们用生命代价换来的人生感悟。
当年刘宋王朝时，刘子鸾只有十岁，他十六岁的同父异母哥哥刘子业当上了皇帝，他俩都是开国皇帝刘裕的曾孙。刘子鸾虽然年幼，却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向哥哥主动提出离开京城到外地去，刘子业应允。刘子鸾才刚走出两步，刘子业突然想起父皇在世时，他的太子之位差一点就被这个弟弟夺去，于是当场勒令刘子鸾自尽。
本来哥哥已经答应，刘子鸾还以为虎口TUO险了，结果转眼之间就死到临头。刘子鸾万般无奈，只好挥刀自杀，临死前对左右悲泣道：愿生生世世不生帝王之家。
其实，这句话在历史上曾被说过无数次。
（七）
历史演绎的其实都是人新的故事。
很多时候，人们痛恨世道不公，其实并不是恨“不公”本身，而是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这场“不公”中成为受益的那一方。仅此而已。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读了历史，你就会知道，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平民百姓的孩子，要比做一个皇帝、出生在帝王之家幸福快乐得多。
平平淡淡就是福，不要贪图荣华富贵，就算给你，你也不一定能hold得住，你的子孙更不一定能守得住。这是历史的血泪教训。
作者简介
刘尚钞，男，河南省社旗县大冯营乡人。现居北京，乡土中原公众号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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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顾问 | 王学章 王书义 梁铜勋 刘永科
特约作者 | 晓辉 丽萍 尚钞 春雨 松克 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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