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渊向吴国俯首称臣,本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随意为之,没想到孙权如此看重自己,立为燕王不说,还派出了一万人的仪仗大队,赏赐丰厚。
这下倒让他骑虎难下了。
从礼制上讲,公孙家原为汉臣,后来接受魏国的册封,现在与吴国暗中往来,如果公孙渊接受燕王的封号,无异于叛国投敌。
他想到魏国离辽东相近,而吴国相距遥远,关键时刻不一定靠得住,如果魏国讨伐辽东,那就大大的糟糕了。
思来想去,公孙渊害怕了。
可是,面对吴国送来的金银珠宝,他又垂涎不已。
于是,他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张弥、许晏等人,将首级送到魏国京城,以表忠心。
至于吴国那些礼物,他当然是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十二月,魏明帝曹叡下诏,任命公孙渊为大司马,封为乐浪公,仍持节任辽东太守,统领诸郡。
魏国使者傅容、聂夔奉命前往辽东,传达曹叡的旨意。
公孙渊派去洛阳的计吏也一起随使团返回,向公孙渊报告说:“这次魏国来的使团中,有位名叫左骏伯的人,力大无穷,不是普通人。”
公孙渊本就疑神疑鬼,听了之后大为恐惧,生怕使团对自己不利,于是带领甲士,把使者居住的学馆团团围住,然后才出来拜见使者。
拜见过程中,公孙渊对使节很不客气,数次对陪伴前来的魏国宾客口出恶言。
使者回洛阳后,向魏明帝曹叡如实汇报了此事。
曹叡对公孙渊很不满意,越来越警惕了。
公孙渊将剩余的吴国官兵进行分散安置,把中使秦旦、张群、杜德、黄强等人,及宫兵六十人安置在玄菟郡。
玄菟郡治所候城(今辽宁沈阳市东南),在辽东以北二百里,由太守王赞管辖着二百户人家。
秦旦等都分散居住在民户家中,靠他们供给饮食,一直住了四十多天。
秦旦找来张群等人,商议说:“我们远在异域,辜负了使命,被抛弃在此地,与死无异。据我观察,此郡防守十分薄弱,如果我们齐心协力,放火焚烧城廓,杀死他们的官吏,为国家报仇雪耻,就算难逃一死,也无遗恨了。总比苟且偷生,像囚犯一样活着要强。”
张群等人都表示赞成。
大家约定在八月十九日夜里起事。
这天中午,郡中有个叫张松的人,不知怎么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向太守王赞告密。
王赞马上集合部众,关闭城门,搜捕众人。
秦旦、张群、杜德、黄强等人急忙逃跑,全都爬过城墙,逃出了候城。
张群膝盖生疮,行动不便,跟不上众人,杜德就搀扶着他一起走。
山路崎岖不平,走出六七百里,张群伤势更加严重,再也走不动了,躺在了草丛中。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孤苦无助,全都悲伤流泪。
张群说:“我伤得厉害,活不了几天了。你们几位加紧向前赶路,但愿有个去处。不要白白地守着我,都死在这深山穷谷之中。”
杜德说:“万里流离,生死与共,怎么能忍心抛弃你呢?”
大家一商量,决定杜德一人留下,陪护张群,秦旦、黄强继续逃离。
杜德二人挖野菜,采山果,勉强生存下来。
秦旦、黄强走了几天,到达高句丽国。
二人声称孙权有诏书要下给高句丽王位宫及其主簿,还谎称赏有赐品,但都被辽东劫掠去了。
位宫等非常高兴,接下孙权旨意,派人跟随秦旦返回,迎接张群。
又派遣差役二十五人,护送秦旦等返回吴国,上表称臣,进贡貂皮一千张,机皮十件。
秦旦等人死里逃生,见到孙权,悲喜交集,不能自制。
孙权也被他们的忠心深深感动,都提升为校尉。
公孙渊的行径,让孙权气得发昏,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说:“朕年已六十,人世间的艰难困苦,还有什么没经历过?没想到却被鼠辈戏弄,真是令人气涌如山。如不亲手斩掉鼠辈的脑袋扔进大海,我再无颜面君临天下。就算为此亡国颠沛,也决不怨恨。”
孙权气愤之余,下令备战,打算亲自带兵征讨,给公孙渊一点颜SE看看。
此事遭到了吴国群臣的一致反对。
陆逊上书说:“陛下威武英明,生为真命天子,乌林大破曹草,西陵大败刘备,荆州生擒关羽,这三个败虏都是当世英雄,但还是被陛下摧折了锋芒。圣明的教化安抚四方,风行万里而小草为之倾倒,如今正值我国准备荡平中原、统一天下之时,如果不能忍住小恨而发出雷霆万钧般的怒火,这是违背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训,看轻了自己贵为帝王的身分。行万里路的人,绝不在中途止步,立志取得天下的人,不会对小事耿耿于怀,危害大局。大敌当前,陛下却因蛮荒偏远之地没有臣服,就乘船远征,必然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到时后悔莫及。只要国家大事及时报捷,公孙渊那里不用征讨,自然就会归顺。陛下千万不要还恋惜远在辽东的人口和马匹,舍弃江东万安的根本基业而不珍惜啊。”
尚书仆色薛综也上书反对,列举了不可出兵的三点理由。
一是自贬身份,得不偿失。
“从前汉元帝想乘楼船,谏议大夫薛广德请求自刎,以鲜血染车来阻止。为什么?因为水火无请,凶险万分,不是帝王该去的地方。辽东不过是个蛮戒小国,没有坚固的城堡,防御的战术,兵器轻钝,如犬、羊一般不懂治国,正如陛下诏书所言,前去征伐必胜无疑。但是,辽东国土狭小,贫瘠严寒,庄稼不生,民众熟习骑马,流动无常,突然听说我国大军前往讨伐,自量抵抗不过,一定如鸟惊兽骇,四散远逃。结果我们连一人一马都见不到,就算得到了这块空旷地方,守住它也毫无益处。”
二是大海凶险,难以发挥力量。
“大海无际,洪流深广,周贺等人‘成山之难’就是现成的例子。海上航行变化无常,大风大浪难以避免,转眼之间,连人带船全被吞没,即使有尧舜的德行和智慧,也无法施展,有孟贲、夏育的勇敢和力量,也不能发挥。”
三是容易生病,影响战力。
“天空浓雾笼罩,海面上咸水蒸发,极易使人生脚气病,互相传染。凡在海上航行的人,很少有人不生此病。”
所以,薛综劝谏孙权,说:“圣人出世,是用来削平动乱,使人民康盛,社会富足的。眼看敌逆就要灭除,海内将要平安,却要在这时发泄一时的气愤,忽视国家的安危,违背既定的大政方略,自寻困阻,既不利于国家大计,又是开天辟地以来未曾有过的举动,只能让群臣坐卧不安,吃饭不香,睡觉不稳。”
选曹尚书陆瑁也上书说:“北方的魏国,与我国土地相接,稍有机会,就会乘机而入。之前,我们横渡大海,求购马匹,违心结交公孙渊,就是为了解决良马短缺之急,除掉魏国这一心腹之患。现在反而要舍本求末,舍近求远,因一时气忿改变规划,一时机动兴师动众,这才是狡猾的敌人愿意听到的,但绝非我大吴上策之选。还有,兵家战术,在于使敌人疲劳,以逸待劳,得失之间,察觉与不察觉则大不相同。沓渚县(今辽宁大连市,是吴国与辽东之间使臣往来与军事行动的水陆转运站)离公孙渊路途遥远,我国大军到达,还得把兵力一分为三,体格强壮的士兵向前进攻,稍差的守卫船舰,最差的运送粮食。大军人数虽多,但难以全部用上。加之靠步行背粮,长途跋涉深入敌境,辽东以骑兵为主,能够随时截击我们。以公孙渊的狡猾间许,可能与魏国并未断绝关系。他们会如同唇齿,互相援助。就算没有魏国的支援,公孙渊孤立无援,如因惧怕而远逃,一时之间也难很快消灭。如果国内的山越叛民乘机四起,这恐怕也不是万全的长久之策。”
孙权不为所动,执意出兵。
陆瑁再次上书,说:“战争,本是前人用以诛杀暴乱、威镇四方蛮夷的。而且战事要在间雄已经灭除,天下太平无事的请况下,在朝廷之上从从容容地充分讨论之后才可进行。至于中原战乱不断,九州之地各自盘踞相互为敌之时,各大势力基本也是爱护人力,珍惜财物,加深加固本国的根本大业,没有哪个会舍近治远,乱自攻伐,使军队疲惫的。汉文帝时,尉佗叛逆,僭号称帝,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富足,可是文帝仍然认为出兵远征并不容易,只是派陆贾前去劝喻而已。而今首恶元凶还未消灭,边境地区不断报警,不宜先去讨伐公孙渊。愿陛下抑制盛怒,暂息六军,秘密策划,以后再去图取,则天下万幸!”
孙权这才罢休。
孙权多次派人慰问张昭,向他道歉,但张昭始终不出家门,不入朝。
孙权有次出宫,经过张昭家门口时,喊了一声张昭。
张昭答应了一声,说:“病重得很,不见客。”
孙权命人在张昭家门口放火,想要恐吓张昭出来。
但张昭死活也不出来。
孙权无奈,叫人把火灭掉,站在门口长时间等侯。
张昭几个儿子见状,一起把张昭从床上扶了起来,架着他出门相见。
孙权把自己的车让了出来,拉着张昭一起回宫,一路上深切地责备自己,不住地道歉。
孙权做到这个份上,张昭不得已,又开始上朝,参与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