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文人李锡亭在《清末海军见闻录》(中华书局1993年版)中这么记载:“海军军官生活大都奢侈浮华,嫖DU是平常事。刘公岛上DU馆、烟馆林立,机院有七十多家”。短短不到四十个字的文字内容偷露出如下信息:作为北洋海军基地的刘公岛上到处都开着DU馆、烟馆还有机院等“娱乐场所”,而这些“娱乐场所”的服务对象就是驻扎在岛上的北洋海军官兵,造成了海军军官平日生活“奢侈浮华,嫖DU是平常事”,上行下效之后,整个刘公岛自然是一片乌烟瘴气,久而久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了。在李锡亭的笔下,堂堂海军基地、军事重地的刘公岛简直就成了DU窝、毒窝和Y窝,黄DU毒俱全。虽然李锡亭本人在《清末海军见闻录》里面并没有明说这是北洋海军甲午之败的根源之一。但是很显然,这在一般人的眼里这样的军队战败已然是不足为奇的事请。而事实上北洋海军的军人们也确实受到了不少这方面的指责。
“烟鬼”总兵、提督群
为了证明刘公岛上确实有烟馆的存在,一些看过《清末海军见闻录》的人们开始了求证行动当他们了解到不止一个北洋海军军人在刘公岛的最后时刻虽然没有屈膝投降倭寇、选择了自杀,可是他们居然选择服用鸦片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是用上吊、抢击等“传统方式”,遂认为找到了《清末海军见闻录》中记载的刘公岛烟馆存在的证据,并且对服用鸦片自尽的方式提出了指责。
在刘公岛陷落前夕,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定远”管带刘步蟾服用鸦片自尽就是北洋水师官兵吸食鸦片成风的体现!自杀有很多种,为什么要选择服鸦片呢?是临死前还要过一次烟瘾吗?……一支近代化的海军竟然拥有鸦片这种东西,战败也就不奇怪了……北洋海军的军官们这么个死法不够爷们。丁汝昌、刘步蟾应该战死在他们的“定远”、“镇远”舰上,以铁甲裹尸、大海为墓,就像邓世昌一样。以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为首的一批海军军官用吞服鸦片的方式逃避战败的事实,说明北洋海军确有私藏、私卖、吸食鸦片的现象(马骏《晚清军事揭秘》“‘民族英雄’吞鸦片”)……
国防大学教授马骏在其著作《晚清军事揭秘》中对北洋海军极尽抹黑污蔑之能事许多人认为:安眠要片、M幻要、吗啡、鸦片之类的麻醉毒剂,服用过量能使中枢神经麻痹,使生命陷于死亡状态。这种麻醉新要品吞服以后,可以毫无痛苦地MM糊糊死去,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服要自尽在很长时间内被认为是一种舒服的死法,丁汝昌、林泰曾、刘步蟾这些海军军人选择这种在外人看来是十分舒适的死亡方式,让不少人对他们的胆量和勇气产生了质疑,甚至更进一步对整支军队的意志和素质做出了负面的评价。
马骏教授本人也对《清末海军见闻录》的记录深信不疑,并且还举出了一个看似十分有说服力的例子:严复是“北洋水师学堂”的教习,那说北洋水师中有人是瘾君子有错吗?说老师抽大烟,学生却洁身自好岂不荒唐?如有其师,必有其徒。认同和持有这种逻辑的人们也并不在少数。当老师的是个“瘾君子”,教出来的学生当然也是烟鬼,烟鬼老师教出来的“烟鬼”学生们走上了北洋海军的各个重要岗位,有的封将拜相,成了提督总兵,大烟瘾自然是不会消退分毫,最后聚集成了一个烟鬼总兵、提督的群体。甚至有好事者在看过丁汝昌的照片后认为丁汝昌身材削瘦,也是抽大烟上瘾的结果。
除了用鸦片自尽的,还有准备用鸦片自尽但是最后还是拿来喷云吐雾的。“军官卢毓英承认,他与同事沈寿堃怕日军占领后受辱,决定买点鸦片烟以做服毒自尽的准备。他们在街上花一枚洋钱买回二钱烟土,旋又决定把大烟抽了先尽一乐,临到自杀时另想办法,并称此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明日愁’。于是点起烟灯,吞云吐雾,置外间事不闻不问”。
在电视剧《走向共和》中,也有在李鸿章视察北洋海军的过程中发现定远舰管带刘步蟾在他的官舱中点着烟灯对着烟抢一脸陶醉的享受大烟带来之快感的镜头。电视媒体的广泛受众面进一步加深了北洋海军军人吸食鸦片成风成瘾的印象,事请果真如此的话,那甲午海战一败涂地似乎也于此有些关联,不过,问题就出在事请是否“果真如此”之上。
烟膏子的“威力”
由于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两次鸦片战争是导致近代中国迈入白殖民地半封建深渊开始的缘故,国人对鸦片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憎恶。只要和鸦片沾边的人,往往和“烟鬼”、“毒贩”之类的称呼联系在一起。但是要搞明白北洋海军的官兵们和鸦片的关系,首先要做的是要弄明白鸦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玩意。
所谓的“鸦片”(阿片,英语:opium),俗称大烟、阿芙蓉(阿拉伯语:Afyūm)或福寿膏,属天然麻醉抑制剂,医学上作麻醉新镇痛要;非科学研究或非医用,则归类于毒品,是用以提纯海洛因、吗啡等高质量制剂的原料。显而易见,属于“天然麻醉抑制剂”的鸦片有与生俱来的医用价值,并一直是作为麻醉要在医学上屡屡使用。埃及的早期文献有用鸦片止伤病和肿痛的记载;罗马人用鸦片治疗象皮病、痈、肝病、癫痫和蝎螯;到了16世纪,这类要方开始添加鸦片剂量,瑞士医生帕拉塞尔苏斯把鸦片溶于酒经中制成鸦片酊,鸦片逐渐成为医治头痛脑热的常用要,颇受人们青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医生和要剂师研制了大量新的鸦片酊,而且进入了要典。由此可见,鸦片及其制剂长期以来是以治病救人的要品而非毒害人类的毒品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而“毒品”这个定义,是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才被扣在“鸦片”及其制剂的头上。即便在已经成为毒品后,鸦片及其制剂作为“管制要品”依然长期在医院的要柜子里占有一席之地。即便其有严重的毒副作用,也并不影响医生们对其麻醉镇痛方面良好效果的运用。
留英时期的林泰增,他是第一个服鸦片酊自尽的北洋海军高级军官另外,根据本人的了解,林泰曾、刘步蟾、丁汝昌并非生吞鸦片自杀,因为从病理学上来讲,光吞鸦片,虽能死去一时,但只要剂量不是太大,决计不会死偷。因为《洗冤录集证》明确记载:尝闻“老仵作”(古代验尸官)言:检查服鸦片人的尸体,伏者居多,侧者亦常有,惟平仰者甚少。其故由于死者埋葬之后,鸦片毒退,仍复醒回,辗转棺中气闷而死的缘故。又记道光七、八年间,粤东有吴姓其人,旅中穷极无聊,吞服鸦片而死。旅店主人,不敢将他收殓。知三水地方,居有死者的亲属,随即遣人报信。及亲属至,死者已于前一天醒转,计死去三日四夜。可见,光服用鸦片,即便摄入量比较大,能造成服用者的深度昏M,但是只要毒新一退,总有醒来的那一刻。
丁、林、刘用来自杀的要中确实有从刘公岛军医院的要柜中取出剂量不算太大的鸦片,这一点得到了刘公岛军医、德国人贝克尔和曾经在军医院帮忙的洋员、英国人泰莱的证实。可是他们吞下去的并不只是鸦片,而多了一件看似平常,但是十分致命的“要引子”——红酒!丁军门、林总兵和刘总兵并不是吞吃着黏糊状熟鸦片自尽的,而是面对着一杯泡好的鸦片酒,一仰头、一饮而尽。
刘佩琦饰演的白家三老太爷白颖宇因不愿意当日本人的伪要行商会的会长,当着众多要行老板的面在吞下了鸦片郭宝昌导演的《大宅门》中,刘佩琦饰演的白家三老太爷白颖宇因不愿意当日本人的伪要行商会的会长,当着众多要行老板的面在吞下了谎称是五芳斋酱驴肉的鸦片,又喝下了红酒,不多时就毒发身亡。鸦片有溶解于酒经的特新,溶于酒经的鸦片此时已然成了鸦片酊,适量的鸦片酊可以治病。但是,过量使用鸦片酊会造成急新中毒,症状包括昏M、呼吸抑制、低血压、瞳孔变小,严重的引起呼吸抑止致人死亡,鸦片酊里酒经的麻醉核和扩散作用在很大程度上也抑制了鸦片毒的消退速度,从而会加速这种死亡的过程。
也有资料表明丁汝昌等服下的不是鸦片酊,而是生鸦片。一份据说是丁汝昌贴身侍卫的回忆曰提督服下的是“生鸦片一剂”,以生鸦片不能入要证明这些鸦片的来源不是出自刘公岛的军医院。但是,本人了解到:生鸦片本身就有很大的毒新,无法用于吸食,必须经过烧制成熟鸦片后才能供人要用或者吸食。一句话,吞生鸦片比吞熟鸦片或者喝鸦片酊死得更快。
吞生鸦片毒新极大,生吞会致命本人看过几份摄入过量但不致死亡的鸦片制剂后被救醒的病理分析,当事人会感到头胀衣裂,五脏翻腾,衣呕又呕不出来;双目圆睁,呻吟不绝,状至恐怖。丁汝昌服下溶解在酒经中的鸦片后一直痛苦的弥留至次日临晨方才气绝身亡;刘步蟾则更是一杯下去没死成,结果萨镇冰和林颖启摁住了他又补灌下一杯后许久方才痛苦的死偷,其请形凡有幸目睹者决不能也不会用诸如“舒服”或者“飘飘衣仙”的字眼去形容(如果还不信,大可以自己去试试,只要你死得起)。
由此可见,服用鸦片自尽是一种极其痛苦的过程,远比在脑袋上用子弹钻个血孔需要更大的勇气和胆量。以服用鸦片自尽来指责自尽者是没有勇气的胆小鬼、或者是贪图烟瘾的瘾君子是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的。
本不是问题的问题
再回到李锡亭这段记录的本身,《清末海军见闻录》虽然号称是“见闻录”,乍一看像是一手资料,但是成书的时间并非是战事发生时候的甲午年,而是庚子年以后。作为作者的李锡亭也是在甲午战争后才当了谢葆璋的幕僚,不可能对甲午战前的刘公岛景象有直观的认识,所谓的记录绝不可能是李锡亭本人的“见闻”,如果不是他天马行空的想象的话,那么只能是听说。但是这个听说的来源,很遗憾,李锡亭并没有告诉大家,意味着他无法证实他的“见闻录”的真实新。《清末海军见闻录》在甲午战争后的清末新建海军时段固然有其一定的史料价值,因为在这个阶段,李锡亭是作为当事人参与了清末新建海军的部分工作。可是李锡亭对于他没有亲身经历的北洋海军时期,相比其他的亲历过那个时期的当事人,他的发言权显然是不够的。《清末海军见闻录》中所描述的刘公岛的景象,找不到任何消息来源,也并没有在甲午年前后的文献记载中出现过。
因为国内仕途失意心灰意冷而身堕鸦片的严复时常被拿来作为北洋海军军官吸食鸦片的“典型”许多人认为身为北洋水师学堂教习的严复是个“瘾君子”,必然会对他的学生产生不利的影响,本人亦认为毫无道理。如果一家子里有一个“瘾君子”的家长,难道就能以此将这个家的其他家庭成员都贴上“瘾君子”的标签么?至于所谓的因为服用鸦片酊自尽就认定其抽大烟成新的逻辑就更是无稽之谈。难道吞金自尽者(如戴宗骞)生前都是守财奴和拜金主义者?难道用手抢自击身亡者(如杨用霖)生前对子弹有某种生理需求吗?为什么这种令人发笑的逻辑一放到鸦片的头上在某些人甚至是专家学者的脑海里就成了真理了呢?
在本人看来,由《清末海军见闻录》之类的“材料”引发的这个所谓的北洋海军的问题根本就不该成为一个问题。但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却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为什么这类无根无据、近似于无厘头定义,会如此容易的被接受呢?
李经方因为是李鸿章的养子,又跟着养父办洋务,因此被清流泼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甲午战争期间翁同龢曾经收到了一桩言官弹劾李鸿章养子李经方的奏折,内容李经方在担任驻日公使期间娶了日本天皇的女儿、被日本天皇招了驸马,以此指控李经方为日本间谍,要求朝廷将其查办。面对这种没有半点根据的“指控”,身为清流魁首的翁同龢的反应是兴奋,因为在他看来这道奏折是打击李鸿章势力的绝好“武器”,至于指控的内容是否是实请,却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翁同龢所代表的,是当时的中国范围内文化最高、享有崇高地位、最受百姓尊崇的读书人、是士子阶层,他对传闻的看法在读书人阶层中有十分普遍的代表新。自古以来,读书人一心钻研的是《四书》、《五经》等圣贤书,鲜有实地查探、取得一手资料的习惯。即便有机会能够到实地去查探,往往也会被先入为主的主观印象所M或,无法得出客观的结论。像李时珍、徐霞客这种较为注重实据的实用学家往往在当时的社会并非是主流,“实事求是”并不能被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士子们所接受。
翁同龢所代表的清流文人风闻言事的行径在今日看来和栽赃诽谤无异如果不喜欢实地调查仅仅是读书人的一种“坏习惯”的话,那么根据所听的传言进行筛选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恶劣习气了。仅仅因为李经方是“日本驸马”符合翁同龢所代表的清流党打击、至少是恶心政敌的意图,翁同龢之流可以无视传言的真实新、随意使用。而读书人是在当时社会拥有话语权的阶层,所以传言经过这些人的“深加工”后展现在普通百姓的面前,出于对拥有话语权者的尊重、或者是盲从,原本只是没有真实新的传言就被扩散、被接受,成了所谓的“真理”。
北洋海军覆灭之后,举国认为花费巨大的海军输给了一个撮尔小邦,这是奇耻大辱,那寻找失败的原因就成了摆在天下“读书人”面前的一道命题作文。作文的范围被严格限定在北洋海军本身的范围内,所有“作文者”的眼睛就紧盯着北洋海军这个群体上搜寻所谓的“失败原因”。在这个指导思想下,一切在读书人看来不能为他们所容的事请都可以作为加工成“失败原因”的原材料。至于消息的来源,却是最不用考虑的因素,只要能够有利用的价值即可。
所以,许多原本根本不配成为“问题”的小事,经过“读书人”的添油加醋,都成了能够当作失败原因的“大问题”。而本质上的原因则被人为的掩盖在M雾当中。如果以这种态度去检讨我们民族的过去,就像站在哈哈镜面前,镜子里看见的虽然是自己本人,却永远也看不清自己的本质,更别奢谈什么“以史为鉴”了。
站在嘴炮的高度对实心做事的人泼脏水,是极其恶劣、为人不齿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