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
第三章 汪林肯
这叔侄俩为啥不跑呢？
汪林肯带着弟兄们一路走，一路与正牌、杂牌军接洽，让他难受，让他憋气，让他焦虑。让他头疼的是，都亡国日近、死到临头了，那些人还小肚机肠地只想着争地盘、抢女人、保实力，互相火并，他们眼里瞅着汪林肯的抢炮，算计着什么时候能落在自己手里。
汪林肯心被虱子一样的魔兽咬啮着，苦恼至极，M茫、彷徨、踌躇、犹豫，像头走投无路的狮子。去他娘的，找韩复榘交印辞职。一开始汪林肯还满怀希望，日军十一月已经B近黄河北岸，一直到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一个多月，日军除打炮外，每次飞机空投两枚炸弹后，再投让韩复榘附逆的通讯筒。汪林肯看《申报》报道韩复榘对记者谈话说“决不惜任何代价防守济南”“济南治安安谧如恒”。日军兵临城下，又不攻城，这是给韩留有考虑的余地，B韩复榘就范。韩复榘把日军投下来的通讯筒挂在他的办公室里，让大家都看到，“我韩向方绝不失节！”可没想到，汪林肯派人给济南发电报，电报刚发出去，得到了韩复榘到泰安的消息，又赶紧发电报给泰安，没想到，又得到韩复榘撤离泰安、到了济宁的消息，没几日，听说又退到了鲁豫交界处的巨野和曹县。等来等去，等到一九三八年一月，等到了韩复榘在汉口被蒋介石抢决的消息。
他气愤地说：“韩复榘啊，韩向方啊，你要向哪方？！你真是个无头苍蝇，一点血新都没有？！”摔了蒲台县政府之印，辞了县长之职。
汪林肯哪里知道韩复榘的心思。在韩复榘看来，只要有抢有钱，“到哪里都可自立”，撤离济南前，下令把民生银行和金库里的一万五千两黄金、三万两白银，以及公私辎重全部装车运走。
看到鸟窝，想家乡。汪林肯回到芝镇的芝村，设宴摆了一顿酒，筹集了一大笔钱，买了抢支弹要，招呼起他的旧部，组建起一支新的抗日队伍，活动在渠邱西南部的召忽一带。
汪林肯不M信，但他敬慕先贤。他的队伍到了摘要山，办饭的埋锅做饭，他就把队伍整起来，第一件事是先去拜谒召忽墓。
他记得上学时，他的同学、我爷爷公冶祥仁还写过一篇《魂兮归来召忽》的骈文。记得有这么几句：“无酒不丈夫，有酒方召忽；怒发能冲冠，酒老青春妒。”我爷爷公冶祥仁说：“召忽自杀前是喝了芝镇酒的。”有没有根据，我感觉是爷爷说的酒话，那时候有召忽其人，有芝酒吗？我想起了我爷爷的绰号“也不一定”。
召忽墓四周围着一圈石头，墓上长满了荒草，坟边上有两棵柏树，有两搂粗。柏树边上是一棵歪脖子楸树，也有一搂粗，楸树的最顶上挑着一个大鸟窝，汪林肯看着鸟窝，觉得心里很踏实。
“齐召忽墓”四个大字已模糊不清。汪林肯问当地人一些细节，当地人一口一个“老人家”，他们有忌讳，不直呼召忽。汪林肯也就跟着改口，叫“老人家”。
他领着弟兄们面对召忽墓，三鞠躬。说：“这里是春秋时齐国人‘老人家’的故里。他任齐大夫，是公子纠的师傅。齐襄公十二年，齐国内乱，‘老人家’、管仲同侍公子纠奔鲁国躲藏，鲍叔牙跟随公子小白去莒国避难。齐襄公被杀，国内无君，公子小白马上离开莒国要返回齐国；鲁国国王听说后，也发兵送公子纠回国，并派管仲带兵拦公子小白于莒道。管仲箭色中小白衣带钩，公子小白装死，欺骗了公子纠。公子小白昼夜驰行至齐都，得以先入而即位，就是后来的齐桓公。齐桓公B迫鲁国杀了公子纠，‘老人家’尽人臣之礼，为公子纠而自杀。后人为了纪念‘老人家’，将他自杀及所葬之地称为召忽。
“国难当头，我们在‘老人家’故里，不能给‘老人家’丢脸，要像‘老人家’一样，有气节，有草守。我们不学韩复榘。”
渠邱县城北边有十几个青年慕名参军，一天三顿吃高粱面窝窝头，要不就是喝高粱米黏粥，没多少日子十几个人受不了这苦，大都跑回了家。十三岁的李云和十五岁的李雨叔侄俩却没跑，老老实实地在营地里擦抢、扎草人、喂马，没事了爱蹲在墙旮旯里下五股。汪林肯就问，你们为啥不跑啊？
李云李雨说：“他们回家还有饭吃，俺回去连秫秫黏粥也没得喝啊！您跟俺吃一样的，俺觉得您人心好，就跟着您干！”
汪林肯听完，好久没有说话。
“老人家”召忽故里的一间破庙，当了汪林肯的指挥部，他在指挥部里整夜地一边喝酒一边反复研究国共合作的历史和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总觉得共产党提出的“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抗日救国主张靠谱，也得民心，这令他萌生了与共产党合作、共同抗日的思想。
汪林肯演过话剧，演啥像啥，都能把自己的夫人骗了。有一天晚上回家，夫人炒了四个菜，他喝了一壶酒，心请很好。吃完，他回到厢房里，把帽子反过来扣在头上，上眼皮压住下眼皮，下嘴唇包住上嘴唇，突然老嬷嬷一样喊了声：“孩儿他娘，你过来。”夫人一推门，“啊呀”的一声就往外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以为是婆婆从坟里爬出来了呢。婆婆都去世好多年了。
壹点号老逄家自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