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一个馊主意
我又不呆不傻,怎么会不懂五师哥的意思呢?这些年来我一直以女人的身份面世,因为长得漂亮,又因为有这条罕见的大辫子,所以在小饭馆的时候就经常有人吃我的“豆腐”,偷着摸我的辫子、屁股、脸蛋,甚至于故意的碰我的胸部,一个个的就和馋嘴猫似的。我虽然是个男的,脸皮厚一些,但是对于这些无聊的举动还是挺讨厌的。再一说,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一个女人,我做女人就要做一个正经的女人,绝对不能叫人家认为我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在我们农村,风流的娘儿们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是会遭人唾弃的。再一说,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未婚的“大姑娘”呢,怎么着也要尽量装得娇羞一点儿啊。在张家庄小饭馆儿的好几年里,我没发生任何的花花事儿,我想好在那是在乡下,人们还算是比较老实,嘎杂子琉璃球儿只是极少数的。到了这里可就不同了,这是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我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们真的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后果可真是难以设想啊!退一步讲,他们即使是知道了我是男的,不对我动手动脚的,可是外人不知道啊?如果看见我们男女混杂的住在一间屋子里,那还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还可能会招来更大的是非。可是不住在这里我又住到哪里去呢?我总得有个住处啊。
“来子哥,那我住哪儿啊?你总不能叫我睡到大马路上去吧?”
“你瞧你这丫头,嘴有多厉害,我是说你住在这间屋里不方便,又没说不叫你住。我看要不你就住到女宿舍里去怎么样?就是旁边的那间房子,那屋子里人少,算上你才3个人。不过那两个人女演员都回老家收秋去了还没回来,我没有她们房门的钥匙。你就先在这屋里跟我凑合两天吧,等她们回来了你再搬过去,你看怎么样?”
这可真是个馊主意,我有点儿生气了:
“来子哥,可真有你的,你的脑袋是叫驴给踢了,还是叫门给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一个大老爷们儿!我能住女宿舍吗?你怎么不住女宿舍去呀?叫我住女宿舍,亏你也想得出来?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三丫头,你先别发火儿。你还赖我啊?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除去身上的这身衣裳之外,哪一点儿像个男爷们儿啊?不住女宿舍,你说你住到哪儿去啊?”
这下子我可没话说了,不用拿镜子照,我知道我什么模样。白皙的脸蛋,细眉大眼,唇红齿白,杨柳细腰,特别是这一条大辫子更是一般人所无法相比的。是啊,来子哥说的没错,无论是谁看了也都得说我是个女的啊!男女之间除去了身体上那几个特殊的部位之外,本来就没有大的差异,再加上家里把我从小就当女孩养,要是把这些年我脸上抹的鸡蛋和蜂蜜,头发上用过的杏仁油都加起来,恐怕都有几十斤了,能够不起作用吗?后来我又做过几次美容,又使了那么多的化妆品,还做过化学脱毛,直到现在连一点儿胡子都没有。再加上我天生的喉结就不明显,所以现在我的身体从上到下,从外表上基本上看不出来有男人的特征,说我是男的,谁信啊?传达室的梁大爷和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面,但是他才一见到我,就管我叫姑娘,这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
“来子哥,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看哪,你就先凑合几天,等有了机会咱们再想办法。在这几天里只要是自己多注意一点儿,我想是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另外,和两个女的住在一起,你也不要有什么花花肠子!否则一旦出了事儿,人家把你送到派出所去,弄你个流氓罪,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啊!”
我想,过去在小饭馆里,我和玲子姐、小玉姐在一起混了好几年,洗脸、洗头、换衣服的,甚至于戴卫生带、换例假纸什么的,她们谁也不背着我,我们相互之间的身体接触也不少,也没出过什么事儿。看起来只要是自己多注意,就不会有事的。我的心里只有莎莎,即使是和再漂亮的姑娘在一起,我也不会起什么花花肠子的。
见我紧锁眉头低头不语,五师哥说:
“我想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就是你把大辫子剪掉,做一个真正的老爷们儿,那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住在这间屋子里了;你要是舍不得剪辫子呢,那就继续当女人,那样也就只能去住女宿舍了。你看怎么样?两条道路你选哪一条啊?”
剪辫子,那就和要了我的命没什么两样!这条大辫子我留了二十年了,上面有我的酸甜苦辣,有我的情感,有我的心血,有我的憧憬,要我剪辫子,那是绝对不可以的。怎么办呢?还是继续当女人吧。万般出在了无其奈,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跳河一闭眼吧。
“来子哥,我可舍不得我的这条大辫子。我听你的,去住女宿舍。可是你必须给我保密,不能够向任何人透露出我是男的,要不我可跟你玩儿命!”
“哈哈,你这个丫头啊,你还不放心我吗?”
我把包袱扔在了五师哥对面的床上,也不管这是谁的铺了,把两只鞋一脱,就拿包袱当枕头,躺下准备好好的休息一下了。这一天我觉得很累,特别是在火车站上发生了那个事儿,影响了我的情绪,身体累不算累,心累才是真的累啊!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就想好好地躺一会儿。
五师哥也躺在床铺上,他点上了一颗烟,一边吸着一边向我介绍了这里的情况,这地下室里里原来没有住房,现在的房子都是赵老板后来隔出来的。这里级没有厕所也没有自来水,用水和上厕所都要去一楼。楼道里有灯,进来的时候打开,出去的时候关上。
“哦、哦,他们商人可真会做生意啊,这种地方也敢往外出租!”
“谁说不是啊,要不怎么说十个商人九个奸呢。”
我实在是累了,不想陪着他聊天儿了,现在就想休息一会儿,五师哥却不睡觉,抽起烟来一颗接着一颗,没完没了。
“来子哥,你少抽两颗吧,呛死啦!”
“好好,不抽啦!三丫头,我看你也累了,你就先歇一会儿吧。老梁头儿说,赵经理叫我去一趟,我先出去一会儿,等一会儿我回来再带你吃饭去。你要是喝水,这儿有一把暖壶,一楼有水房,抽屉里有一个‘热得快’,墙上有插销,你把‘热得快’插进暖壶里,一会儿就能把水烧开了。这是我喝水用的罐头瓶,你先使吧。你刚到这个地方来,人生地不熟的,可别到处乱跑,要是把你给丢了,我可没法儿向青山叔交代啊。”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还用你这么嘱咐?你忙去吧,我真是累了,现在就想好好地躺一会儿。”
“不是我多话,我是说在大城市里不比咱们乡下,你在火车站不是就差一点儿被人贩子拐跑了吗?”
“行啦,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啦行不行?不理你了,我要睡一会儿了。”
“你先盖我的被子,一会儿我给你买一条回来。”
五师哥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了我自己,显得十分的安静。我躺在床铺上,把身体放平,四仰八叉的躺着,时间不大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忽然被一种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吱——嘎啦嘎啦,吱——嘎啦嘎啦!”这是什么声音?我揉了揉眼睛,醒了醒神儿,仔细一听,原来是头顶上的水管子响,怎么回事呢?是不是水管子坏了?这要是漏水可怎么办?那还怎么住人啦?我得到传达室去和看门的老梁头儿说一声。我连忙起身穿上鞋下地,从地下室快步的上了楼梯,跑到了传达室。从大玻璃窗往里一看,看门的大爷正在低着头吃饭呢,我用手指的关节敲了敲玻璃。
“姑娘,什么事啊?”
“大爷,您去看看吧,我们房子里面水管子响得特厉害,还往下滴答水,您去看看是不是管子要坏啊?”
这是一位对工作十分认真负责的老人,他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饭勺,把饭盒盖上,把嘴一抹说:
“走,我去跟你看看。”
看门大爷拿了一个手电筒就出来了,这个手电筒可真大,我还是头一次见,看样子能装三四节电池,打开一定很亮。
来到了地下室的住房里,那种声音还是那么大,大爷打开手电,把每一根水管子都仔仔细细地照了一遍,
“哪儿坏啦?我怎么没找到啊?”
“大爷,这么大的响声您没听见吗?”
“嗨嗨,姑娘,你不知道,现在天晚了,楼上住的人们下班回来了,有的人家放水做饭,有的人在上厕所,上边一放水,你这里的管子能不响吗?”
“我住过楼房,可从来也没听见过这种声音啊!”
“你住的是这种地下室吗?”
我摇了摇头:
“我是在亲戚家里住的单元房,在四楼。”
“你不知道,咱们这地下室就这样儿,什么上水管、下水管啦,就连厕所的管子都从这里走。咱们这是老楼,可能在设计上也有问题,管子也都老化了,所以楼上一放水,这管子就响。要不怎么地下室的租金便宜呢?姑娘,住长了你就习惯啦。”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的呢,五师哥怎么有钱租住楼房呢?原来住的是这种地方啊。这么差的住宿环境,房租不便宜能租得出去吗?
经过这一顿折腾,我的困意全消,也不想睡觉了。这时候只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抬头看了看窗户,比刚才又暗了许多,看样子时候已经不早了,楼上住的人家都下班了吗。天都这咱晚了,我的肚子早就饿了。上火车之前,我在火车站只吃了一个驴肉火烧,经过了这一路的颠簸,早就已经消化得无影无踪了。人就是这样,一想到了饿,这肚子就开始叫唤。来子哥说他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带我去吃饭,可是直到现在怎么还不回来呀?一定是在外面有事脱不开身吧?要不他是不会扔下我一个人不管的。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能总吃人家呢?那我也就别这么傻老婆等汉子似的干等着了,我身上带着钱呢,不如我先出去买点吃的东西回来,等着五师哥回来一起吃,不是更好吗?这也不显得我抠儿啊,也算是对五师哥的一种报答吧。
出来一天了,我应该洗把脸再出去。包袱里有毛巾,我拿上毛巾上到了一楼,因为没有肥皂,我就在水房里把毛巾弄湿,擦了一把脸,去去脸上的灰尘,自己也精神精神。
回来之后对着镜子照了照,用手好歹拢了拢头发,把辫子盘在头上。本想戴上帽子,可是一看,帽子已经很脏了,这是因为在火车站和那两个坏人挣扎的时候,我的帽子掉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被谁还踩了一脚。在回来的时候由于我惊魂未定,也没注意就戴上了,进到了楼里才摘下来。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帽子已经这么脏了啊!我从小就爱干净,这么脏的帽子怎么能戴呢?只好不戴了,就这样出去吧。
来到了一楼的传达室,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大爷正在看报纸,我又敲了敲玻璃。大爷抬起头来:
“姑娘,有事吗?”
“大爷,这方边左右的有卖吃的地方吗?”
“哦,你还没吃饭啊?你出了门往东走,过了一家私人的五金店,那儿有一个小吃店儿。”
“大爷,谢谢你。”
按照看门大爷的指引,我出了大门,来到了那家小饭馆。这家饭馆的规模和水华姐的饭馆差不多, 三间的门面,有两间是联通的,摆着两张圆桌和几张小桌,这时候正是人们刚下班的时候,吃饭的人还真不少,几乎都快坐满了。一进到了饭馆里面,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儿扑面而来,这时候我真想来上一瓶啤酒,、来一盘猪头肉,再买个鱼香肉丝,来上两碗米饭,吃它一个饱。 可是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百块钱,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挣到钱,所以这一百块钱我必须要省着花,以防有用的时候,所以我只买了一斤包子装在了塑料袋里。半斤猪肉大葱的,半斤韭菜鸡蛋的,肉的留给五师哥吃,我吃素的。我很少吃肉,因为怕自己发胖,我是唱小旦的,所扮演的都是聪明伶俐活泼俊俏的小姑娘,要是胖了的话,扮出戏来来就不好看了。我想起来了,我出门的时候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没带,看到窗台上放着几个空的板桥口杯,我在饭馆里干过,知道一个口杯是三两酒,客人喝完了酒,空杯子就扔在饭馆里了,所以这种东西就成为废品了,所以我就顺手拿了一个,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回到了地下室,五师哥还没有回来,我先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打开,以防止包子溻了,那样就不好吃了。光吃干的没有稀的也不行啊,我拿起暖壶到一楼的水房里打来了一壶凉水,用“热得快”把水烧开了,用开水把那个捡来的杯子烫了烫,然后倒上一杯水晾着,等着五师哥回来好一起吃饭。桌子上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使我更感觉到饿了,肚子里越发叫得欢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不如我自己先吃了吧,五师哥回来叫他自己吃吧,天都这么晚了,想来他也不会怪罪我的。
半斤包子没用十分钟就下了肚,又一连喝了半暖壶水,这回算是饱了。睡了半天儿了,这会儿也精神了。屋子里就我一个人,怪闷得慌的,干点儿什么呢?想到水房里去把帽子洗洗,可是屋子里连一块肥皂都没有,怎么办呢?这帽子我明天还得戴呢,就这么洗两把算了。屋子里从门口到窗户上拴着一根尼龙绳,我刚把洗好的帽子搭在绳子上,就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五师哥回来了。
“来子哥,你怎么才回来呀?”
五师哥夹着一条民工所用的那种绿色的薄被子,扔给了我, 显得很沮丧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床铺上:
“唉,你没听见那个看门的梁老头说吗、赵经理要我去交房费,否则这房子就不租给咱们啦。这两间房咱们都三个月没交房费了,一间房一个月三百,两间房就是六百块呀,三个月的就是一千八,再加上水钱、电钱,估计没有两千块钱下不来。我虽然说是挣了几个钱,可是这次回家差不多都放在家里了,现在我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了,卡里的钱也不多了,哪有钱交房费呀?再说咱们六七个人这几天的吃喝怎么解决呀?这可都需要钱啊,所以就找熟人借钱去了。”
“借到了吗?”
五师哥摇了摇头。
“来子哥,出来的时候我带了一百块钱,刚才去买吃的花了点儿,现在剩下的都给你吧。”
五师哥摇了摇头,并没有伸手接我的钱:
“唉,杯水车薪啊。”
“别发愁啦,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还没吃饭吧?我买来包子了,是你最爱吃的猪肉大葱的,赶快吃吧,现在还热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