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生”上学
转眼间到了7岁,我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了,村里有小学。我就在村里的小学上学了。去上学要报性别,我是个男孩子,自从生下来以后,家里就一直把我当女孩养着,看起来现在是不行了。当时我还不懂得什么是性别,就知道自己梳辫子,穿花衣服,还染着红指甲,平时除去了学戏练功,就是和几个女孩子一起过家家,歘拐,无论是家里人还是村里的人们见了我总是“丫头、丫头”的叫我,我一直也没有怀疑过自己女孩儿身份。
农村不比城里,这里没有公共卫生间。需要方便的时候,我们都是到自己的茅房里去大小便,因为这些都是肥料,在农村有一句俗话,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肥要上到自家的地里去。要是上了学可就不一样了,在学校里一呆就是半天,哪能不大小便啊?家里人为我上学的事可算是伤透了脑筋。爸爸对奶奶说:“瑞华本来就是个男孩儿,可您非要当成丫头养活着,现在要上学了,你看怎么办吧!”奶奶也是愁眉不展,“我不是怕这孩子留不住吗?前两个是怎么没的?要不是我叫你们把他当女孩儿养活,说不定他也早没了,你看他现在长得多好啊?好心没好报,你倒还来怨我了!我宁可不让他上学了,也不许改回来。我还指着他为老陈家传宗接代呢,要是你把他给害了,我也就不活了!”怎么办呢?不叫孩子上学不行,可是这男扮女装的孩子怎么去上学啊?思来想去,爸爸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向我讲清楚,看我愿意当男孩还是愿意当女孩,然后再想办法。
什么?我是男孩儿?就是剃着大秃瓢儿,满身的土,整天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的野小子,我和他们一样?打死我也不信!
“男孩子都有个小茶壶,你看看,不是你也有吗?”
也真是的,我也一只觉得我和铃子、爱苗、小花她们不一样,我长着一个小茶壶,她们几个都没有,为了这件事我还问过奶奶,奶奶说;“你还小,长大了就没有了、”我也就没往心里去。原来长着“小茶壶”的就是男孩,没有的就是女孩啊,我今天刚知道。男孩就男孩吧,反正我也不会象二蛋、铁柱他们那样去爬树掏鸟窝,当男孩又怕什么?不穿花衣服可以,可是要剪掉辫子那可不行,我的辫子都长过了肩膀了,又黑又粗,奶奶说,我是一个天生的美人坯子,我的头发比村里任何一个姑娘长得都好,将来一定会长成两条漂亮的大辫子的。
只要不剪辫子,我就还是个女孩。最后奶奶和爸爸达成了妥协,叫我改换男装但是不剪辫子。爸爸说我穿了男孩衣服就是男孩了,奶奶说,我只要还留着头发,就是女孩。可是我能梳着辫子去上学吗?为了这事,奶奶亲自去找了小学校的校长,我们村子太小,村里只有初小,没有高小。高小在河对岸的杨家村。奶奶拐着她的一双小脚,跑到了杨家村,找到了校长。要说起小学校的校长来那可不是外人,他就是本村人,是我爸爸的堂兄弟。小时候他妈妈得了产后风,很早就死了,他是吃我奶奶的奶长大的,穿的衣服也是我奶奶给他做,后来,他爸爸找了个后老伴,这孩子和他后妈不亲,却跟我奶奶亲,就像他的亲儿子一样,直到现在还经常来家里看我奶奶呢。这点面子校长还是可以给的,他给出了一个主意,叫家里人把头发给我盘在头顶上,每天戴着帽子上学,他去和老师们说一下,就说我有病,脑袋怕受风,上课的时候就不用摘帽子了。
我脱了花衣服,摘下了漂亮的耳环,绣花鞋也不能穿了,换了一身蓝裤子蓝上衣篮球鞋,奶奶把头发给我盘在了头顶上,戴上了一顶蓝色的帽子,这身打扮已经和石头、二蛋、铁柱他们一样了。所不同的是我比他们都干净,从来都不象他们那样的疯跑去。这天师父也来了,他看着我的样子笑了,说我是和他好像是从一个模子脱出来的,今天我的这个样子,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当年的“老丫头”,奶奶也说我象。
上学了可真跟家里不一样了,学校的规矩大,第一天上课老师就给立下了规矩,学生要仪表整齐,上可是不准戴帽子的,只有我是个特例,老师向同学们说我有病,脑袋怕见风,可以上课戴着帽子,而其他的学生是绝对不允许的。这当然是校长事先已经和老师们说好了的。
这一关我是过去了,可是后面还有难关呢。有一天老师检查学生的个人卫生,说我的指甲太长了,不卫生,叫我剪掉。这指甲我都留了好几年了,长长的,尖尖的,师父说,我留了指甲才显得手指头更长,在舞台上作兰花指才会好看,何况我的指甲上还有指甲草的红色呢。
当学生的必需要听老师的话,虽然是一肚子的不愿意,可是回家以后我还是叫妈妈把长指甲给我剪了。我真舍不得我这两手漂亮的红指甲,妈妈一边给我剪,我一边哭,妈妈说;“哭什么?这指甲没几天就又长长了。”每天放了学,进门后的第一件事,我就是摘掉帽子,好好梳一梳我心爱的辫子,换上我的花衣服和绣花鞋,重新做起我漂亮的女孩,只要是穿上这身花衣服,我就觉得特别舒服。
要说起我这学唱戏一年多来可真是受益非浅,不说为我长大以后过上了幸福的变装生活,当上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就是拿上学来说,我就非常受益,现在想起来可真应该好好的感谢我的师父啊!他对我的心血没有白费。
我的记性好,学习不吃力,这都是师父教我背戏词的时候练出来的。因为学习好,所以教主科的班主任老师喜欢我。我人长得好看,又爱干净,这主要得益于奶奶每天在我的脸上抹的那些蜂蜜和鸡蛋清,使得我的脸蛋又白皙又细嫩,所以同学们都喜欢跟我玩,当然都是些女同学,至于那些男孩子我才不跟他们玩呢,我嫌他们太脏。我和爱苗、铃子、小花她们在一起跳皮筋儿,踢毽子,我都是最棒的,全校跳绳比赛的时候,我还获得了低年级组的第一名呢。音乐老师喜欢我,这是因为我每天坚持着跟着师父到清水河边去喊嗓子,练发声,每到星期日休息的时候,师父还要用胡琴给我吊嗓子,使我练出了一条甜美的好嗓子,唱歌特别好听。体育老师喜欢我是因为我的身体柔韧性好,我一直跟着师父练功,例如下腰、劈叉、卧鱼儿,学过走台步,跑圆场,舞水袖儿,我横叉、竖叉都易如反掌,下腰能够把头够着小腿儿,踢腿可以把腿搬起来放到肩膀上去。当然在练功的时候也没少受了罪,没少哭了,心里还偷偷的骂过师父,到这时候我才觉得当时的功夫没有白下,我应该感谢师父才对。老师说我做操的时候就像是跳舞一样好看。那时候我觉得真幸福,当时我简直就成了我们班的“班花”了。
可是也有倒霉的时候,铁柱、二蛋、石头他们几个坏小子老是欺负我,管我叫“假娘们儿”,有一次还往我的位台里放青蛙,可把我吓坏了,脸都吓白了。回家以后我告诉了奶奶,奶奶领着我去找了二蛋他爸爸,铁成叔打了二蛋一顿鞋底子,他这才老实了几天。
到了小学一年级的第二学期,老师叫我当了班长,有了权力,那些淘气的男生就再也不敢再欺负我了。到了二年级,我参加了少先队,戴上了红领巾。由于我会唱戏,老师就叫我担任了中队的文艺委员,胳膊上戴上了“两道杠”,嘿!那叫一个美!
虽然上了学,可是我并没有耽误了学习唱戏,练唱腔、练做派、练武功,我一天也不敢懈怠,师父说的“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已经牢牢的印到了我的脑子里了。每天早上我都起得很早,到村外的小河边去等着师父来教我,先是喊嗓子。然后跟着师父学身段、做派。放学以后,我在学校里写完了作业才回家。农家的闺女没有不干家务活儿的,收拾屋子。刷碗、喂鸡、拾柴,长大一点了还要学着做饭、做针线活儿。再大一点了,还要跟着大人去下地干农活儿。我却什么活儿也不干,家里人说你学好了戏,就是对老人最大的孝顺了。我每天都是放下书包就往师父的家里跑,去学习唱腔。师父会拉胡琴,每一天晚上都教我唱上一段儿,由于每天早上我都坚持着到河边去喊嗓子,所以嗓子特别亮。师父要我一直练习用小嗓,就连平时说话我都很少用本来的嗓音,一有时间师父就要我练习念白,练了京白又练韵白,使我逐渐的习惯了用女声发音,一张口就是甜美的女声,只有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才用男声说话。在学校里,因为我是男生的身份,所以才用自己本来的嗓音,久而久之,我已经真假嗓音变换自如了。到了放寒暑假的时候,我更是整天的长在了师父的家里,“唱念作打舞”,我学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总盼望着有一天能够上台去演一次“角儿”。。
每到春节的时候村里演戏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了,我刚学了一年多的戏,师父就叫我登台了,当然是“跑龙套”,扮个丫鬟、宫女什么的。按照师父的说法就是叫我见见世面,防止以后上台唱戏的时候晕场。由于我们村的戏在十里八村是有名的,在村里一般只能唱到初三,从初四开始就被外村请走了,到外村去唱戏了。每天在唱戏之前,我都是早早的就扮上了。师父给我化好了妆,戴上头面,穿上戏装、彩鞋,我就在后台扭来扭去,心里那个美呀,一会儿照照镜子。一会儿舞舞水袖,一会儿跑个圆场,一会儿又练练台步,其实我只是个龙套,这些都是“角儿”的活儿,虽然我也都会,但是师父分配我的活儿就是跑龙套。我每天这么早就扮上不为别的,就觉得这样好看,美,心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