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文汇报 汪晓欣
去年冬天,杨苡先生的女儿给我们寄来了杨先生的新书——杨苡口述自传《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伴着疫请的尾声,在冬雪飘下来之前,一口气读完。一边读,一边心里想着念着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再去看看杨苡先生。而距离上一次探望杨苡先生,已经四年过去了。
早年,外子曾在南京居留,几乎每周都会有一两天出现在杨先生家;离开南京后,也时常会去拜望先生。
那一年,我和外子新婚。在杨苡先生96岁华诞前,外子去拜望先生,一面是贺寿,一面兼有小辈向长者报告喜事的意思。
甫进门,杨苡先生就对外子说:
“你变了!你不一样了!”
那时,杨苡先生并不知我们的喜事,却一眼看出端倪。
我们惊讶万分——老太太如此犀利,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我们俩合计猜测,或许是独身的那些年里,外子穿衣总是依着自己的舒服,胖大的裤管,一条裤管里塞得进两条腿,鞋子也是舒服而宽松,整个人看上去像泡涨了的年糕一般,在空间中无限发散开去。婚后,则统统换成了合身的衣服,西裤中缝笔直,衬衫领子也板板正正,人看起来经神了许多,连带着像是瘦了一圈。
只是,这些终究是我们的猜测,如今再想,人的经气神是藏不住的,老太太或许并不需要福尔摩斯般寻找种种蛛丝马迹,以老人近百年的人生阅历,对人间事,一望皆知,了然于心,却只是颔首微笑。
百岁的杨苡先生依旧是出身贵族的做派,一点礼节也不含糊。虽然腿脚已不灵便,却依然亲自去给我们挑选新婚礼物,一条南京云锦领带,一条云锦丝巾。包括后来我们得子,杨苡先生再次在保姆的陪伴下,去银行亲自挑选了一个红流苏的小金葫芦,送给新来人间的小人儿。
有一年,我写了几篇追忆故土的文字,其中一篇偶然进入了杨苡先生的视野。令人大为震惊的是,杨苡先生竟然为我那几千字的小豆腐干,手写了满满两张纸的信,点评文章的优劣,提出自己的看法。而这信,是由杨苡先生的女儿拍照发来给我们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