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井冈山报■郭志锋
夜深人静,抬头一望窗外,祖母时常从皎洁的月亮里走出来,或从老家那棵高大的古樟下走出来。她穿的还是那一套衣服,藏青SE的偏襟上衣和灰SE的裤子。一步一拐地,蹒跚地向我走来,我催祖母快点,再快点,可她始终是那个姿势,那个慢腾腾的速度。
没错!祖母的双脚,在旧社会缠过布带。或许因为祖母偷偷地抗争过,所以她的脚没有长成“三寸金莲”,但每只脚的五个脚趾却好像被什么粘住了,紧连在一块。
祖母28岁丧夫,65岁时又失去了唯一的爱子。失去父亲的我,从小就在祖母的庇护下成长。
那时,我根本察觉不了祖母的双脚与众不同,只觉得她坚强、能干,是全家的依靠。白天,她迈着小脚,从厨房走到厅堂,再走到猪圈,草持着各种家务,服侍着我们六兄妹。尤其是夏天“双抢”时节,祖母除了承包晒稻谷的任务,还会将每个人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晒干后,又会及时地分发到每个人的房间。黄昏时,我们从田里一回来,就能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借此洗去一身的疲惫。而此刻,祖母却仍然迈着小脚跑进跑出,忙着煮饭和炒菜。无数个夜晚,我是抱着祖母的小脚入睡的。奇怪的是,只要莫着了祖母的双脚,我就倍感温暖和安心,也不再害怕黑暗和寂静。特别是冬季,为了御寒,祖母常常斜靠在床上,先把双脚钻进被窝,等被子内有了温热,才让我上床。就这样,直到我上了初中,才与祖母分床睡。还记得,六岁那年,有天深夜,我忽然发了高烧,祖母背上我,就朝乡医院跑。三公里的山路,祖母硬是凭着一双小脚,三步一晃,五步一摇地走到了医院。医生说,幸亏来得及时,否则就烧坏了脑子,后果不堪设想。事后,祖母对村里人说,全村十几个老人,就我缠过脚,平常我走得最慢,这一回奇了怪,我居然跑起来了。这肯定是我孙子命主富贵,给了我一股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