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光的流逝,祖母的小脚渐渐力不能支。我却长出了一双翅膀,越飞越远。那年我儿子出生,祖母得知后,主动要求过来照料。我摇头说:“乃乃,你看看你的脚,麻秆似的,肯定不行。”祖母特意快快地走了几步,连说:“可以的,可以的。有了曾孙,我脚上的力气又长出来了。”祖母不食言。此后,每天清晨,她踏着露水赶到几里外妻子所在的学校,照顾曾孙;夜晚,又披着星光回家住宿,陪伴了四年之久。妻子感动至极,曾含泪打电话告诉我:“志锋,乃乃的脚时常浮肿、疼痛,但她背着曾孙到处玩,一天到晚不知累。她带大了儿子带孙子,带大了孙子带曾孙。”说完,妻子在电话里竟大哭起来,我握着话筒久久说不出话来。
慢慢地,祖母的行走变得困难。她先是从柴堆里随便找根木棍做拐杖,走起路来,一步一拐,两步一停。她时不时地嘀咕:“志锋啊,你乃乃现在成了你们的负担喽。”说罢,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说,乃乃,你草劳了一辈子,也需要休息几年了。可是,每逢镇街上赶集,祖母仍旧不服输,拄着拐,花上一两个小时,也得走完这几里路,去见她娘家唯一还健在的弟弟和那些老朋友。妻子看不过,去井冈山培训时,特意选购了一根杂木拐杖。祖母拄着这根拐杖,到处说“我的孙媳女懂理,孝顺呢”。
又过了几年。祖母终于再也走不动了,整日坐在竹躺椅上。然而,她却没有露出一点儿丧气。每个周末,我与妻子从县城回家,迎接我俩的都是一张笑脸。祖母说,我虽然再也去不了镇街上,但你俩从县城带回来的那些故事,比原来赶集时听到的还多、还传奇。有一年冬天,妻子把手套忘在了竹椅边。祖母居然将它塞在自己的怀里,似乎藏着一件珍贵的宝贝。周六下午,我们一回到家,祖母就把手套掏出来,手一伸,说:“香莲,你的手套,赶紧戴上吧。”妻子接过手套,望着祖母,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妻子已重新买了一双。但她没有说,而是当场戴在了手上。祖母见此请景,欣喜地说:“我的脚不争气,不然,我早送过来了”。又是一年冬天,大妹六岁的长子突然夭折了。祖母闻知,一时愣住了。蓦然,她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双腿,泪流满面地喊了几声:“老天爷啊,老天爷!你真是瞎了眼……”喊完,呆呆的坐在竹椅上,一双眼睛空空地盯着前方,也不知这一刻她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