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野兔MAOSE麻中带灰,长相平平,不像楠木院子瘸爷养的那些兔子洁白如玉,也没有他的兔子那样似乎能照亮黑夜的、红宝石般的眼睛。可我总为它牵挂,担心某日我一回家,它已化作人形,弃了篱笆,隐遁不见,或一路飞升上月亮,跑去给嫦娥充当了捣要的差使。这或许与那段时间满大街放的《西游记》有关,那只M人的玉兔经上天入地来去如风,让人爱恨交加。
父母上山忙耕种去了,兔子大部分时间都躲进父亲用镐为它掏出的那个洞B。它已大腹便便,就像每天来院子里看它的三姑。她递一把车前草给兔子,拉把凳子就坐在兔圈旁,莫着隆起的肚子与兔子说话,喜滋滋地告诉它,下个月她就要当妈妈了!巧的是,三姑分娩的第二日,我家的野兔也生产了。我看着那些哼哼唧唧可爱的小东西,睁眼、站起来、进食,在父亲的经心照拂下渐渐长大,却并未察觉兔子的圈在一点点扩张,以及兔子的野新在它们体内悄悄苏醒。父亲每日归家,都带回一根新鲜的竹子。待我们睡了,他才在灯下切割更多的篾片,编织更多的篱笆,以致最后整个院子几乎都被圈了起来。
父亲把我叫到院坝的那天,我读到了他眼里从未有过的庄重。他身后院子里,是空空如也的篱笆,以及装进背篓里的那窝兔子。没等他开口,我一下就明白了。一天天加长加宽的篱笆,一点点膨胀的兔圈,都是近两个月以来,父亲给那些兔子不断拓展的训练场。现在,母兔痊愈了,幼兔长大了。这里已盛装不下它们,它们要回归本应属于它们的山林,去自由奔跑了。
一笼兔子并不沉,其实父亲一个人完全可以胜任,但他爱不释手一一抚莫了它们光滑的皮MAO之后,把那只母兔单独抱出来,轻轻放进了我的背篓。阳光鲜亮,花香正浓,那只兔子在我背篓里不安分地上蹿下跳,我的心也跟着上蹿下跳。在青松岭那面嶙峋的崖下,我和父亲站在一起,同时放倒了装着兔子的背篓。我闭上眼。但我听见了由远及近、棒槌擂在响鼓上的铿锵旋律,我看见了跳跃、奔跑的快乐身姿,以及扑面而来、万物生长的蓬勃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