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父亲没有去追,他蹒跚着上前几步,蹲下身去。随后我们看到了他身旁崖上那个嘴一样张着的洞B——那张嘴里,有两只忽高忽低的耳朵,和一个乖巧的兔子脑袋。它晃动着,伸缩着,似乎在思量、在犹豫,但它竟然没有逃跑。父亲也愣了一下,随后嘴角浮起暖人的笑意,看见好朋友似的,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突然一探手,一把把野兔整个捞了起来。我们便看清了那只野兔,它的身子浮在了空中。它的两条后腿,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在空中狂乱蹬踢,而是耷拉下来,微微颤动着。
父亲决定立即原地返回,把那只野兔带回家。我们跟在他身后,担心着野兔的命运,都没有再提青松岭的雪人。也就是那天,父亲把用篾片编成的用来围地的篱笆圈在了那棵楠木树下,就算给了那只野兔一个家。我不知道父亲怎么知晓那是一只受伤的野兔,匆匆扔给它一截萝卜,他便去二湾请来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母亲认为父亲小题大做,唠叨了几句。父亲没听见似的,一边帮林医生打下手,一边说着什么食物链什么保护动物之类我们听不太懂的话。那截萝卜一开始似乎并不对野兔的味,它用嘴碰,用爪挠,躲来避去,就是不下嘴。也不知林医生对它做了什么,太阳升到头顶时,父亲便跑进来大声宣布,那只兔子把萝卜吃光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是被院子里父母的吵闹声惊醒的。我们跑出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兔圈那里相持不下的父母。那把锃亮的镐僵持在父母之间,像一个滑稽的惊叹号!而父亲的脚下,那只野兔正睁着惺忪的眼睛打量着我们,它的旁边,就躺着那个还未成形的洞。父母的争斗被碰巧经过的林医生劝住了,林医生轻言细语的,但我们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只受伤的野兔即将当妈妈了。母亲一下松开攥紧的手,涨红着脸走开了,好像即将生产的是她一样。于是,父亲重新拾起了镐,一下一下,举起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