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相比与北方,南方让人感觉更加轻盈。没有历史的重负与文化的层层包裹,这让南方有一种平凡的轻盈的抒请意味,一种对于沉重王权的偏离。
为什么南方是轻盈的呢?因为南方在远方,在远离权力漩涡中心的地方,天高地远,海角天涯。南方在平静中燃烧,长街窄巷,弯弯曲曲,小桥流水,经巧伶俐。水边柳丝如烟处,一座座粉墙黛瓦的小屋,屋旁几枝桃花嫣然一片,紫燕在空中轻灵地掠过,檐下那只翠绿的雌鸟,正准备搭巢产子。在南方,没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恢弘大气,只有“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的轻盈婉约。
北方的皇上定天下,南方的才子诗篇传。北方民族都是雄心壮志的征服者、勇敢和纪律严明的战士,而慵懒的南方民族,只想马放南山,刀抢入库,在燕语呢喃、草木芬芳中低斟浅唱。千百年,南方的鹿角立鹤无法抵挡北方的金戈铁马,因为它不是一个战争的文化,而是一个艺术的文化,是一个把生活的快乐发挥到极致,把艺术发挥到一个灵新高度的文化。南方人创造文明,北方人征服它、毁灭它、借鉴它、传播它:这是历史的一个简要概括。北方,白马秋风塞上,一山一水一圣人。南方,千山千水千才子,杏花春雨江南。
在沉重和轻盈之间,我愿意选择轻盈。要那沉重的皇冠做什么呢?
你看看南方呀!南方的青翠土地,平原深处那些饱满的谷穗,生生不息的粮食和花朵。细雨中的日光,春天的轻寒,秋千摇碎大风,堤岸上河水游荡,一只白鸟来自遥远的青天而停落在檐下和枝头,以阳光之翅展示它遥远的美丽。在南方,一年四季,大街小巷里都有碎花裙,那么轻盈飞扬,简单娴静,与世无争,与田园和自然为伍,每天都是绽放的状态。这是谁家的女子?蜻蜓点水般婀娜走来,走进弯弯小巷的深处,她的足音一声声轻敲在青石板路上。她微微低垂的额头上,写满了似水的娇羞,偶尔几根发丝缠绕双眸。沿着青幽幽的石板路,她渐渐走远了,天空落了细雨,她似一朵雨中荷花,散发着淡雅的芬芳。
我想念我南方的故乡,鸟雀齐鸣,阳光充足,蕨类植物疯狂生长,路被树枝浓叶遮住。在鲜花盛开的荔枝树上空,轻盈的月亮流溢着清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在碧绿的密林深处闪烁白光,不知道它将通向何方?夜深了,月亮静静溶进水波里,落进河水里。而在更辽远之处,黑暗的岛屿撞碎着海,撞击着沙滩,深蓝的夜,一点点入侵了海螺的壳。
真想如燕子飞回属于我的熟悉的南方,那些花草也飞回童年弯弯的小巷中,回到曾经意图回返却最终遗失的空址,那里有曾经属于故乡的戏文,也有美丽的河滩和无数的桥,在我的心中,它们都那么鲜活,像游动的小鲤鱼,像江中岛屿,有一种朦胧,昂扬、新鲜的质感。
其实我已经离开南方很久了,但南方依然轻盈地一直伴随着我。为什么南方是轻盈的?当生活给予人重压的时候,去往远方的想法,去往另一种生活的念头,让人们拥有了轻盈的能力——在千山万水的翻越中,在与不同风景邂逅的可能新中,南方永远是给予希望,而不是夺取希望的那个地方。
千山之外,海水正蓝。南方永远都在产生新的渴望,永远都在人们心中播种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