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曾说,雪域的女子脸上那片高原红,像桃花。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脸上还未来得及挂上那特有的高原红。后来回到雪域,便总是故意让阳光给烘焙出一片高原红来,且年年奔往林芝,去赴约四月的桃花。
那时喜欢桃花,喜欢到了没有边际。冬天戴着金顶帽,却也掩不住头上巴珠垂在额际的珊瑚,被晴空与雪峰夸得红红灿灿的,正是一朵桃花模样。秋天的白桦林里,胸前嘎乌与灿黄的树叶一起跳舞,那嘎乌的银盒上雕刻着桃花,有丹丸的气息相煨,攀着银枝不凋的开放。夏天耳饰抵肩,松石蜜蜡簇拥着耳际两朵桃花在笑,珊瑚作瓣,琥珀作蕊,银盘里再伸出几柱银SE的蕊丝,看到走过的脸颊挂着高原红的姑娘,便觉,她们的笑,正挂在我的耳畔。春天,摇着雕饰桃花的转经筒,穿过风暴区,穿过山口,来会桃花。
东子曾说,从来没见过雪域。我并未邀过他,纵是,到了春天,数十里桃花开,千万串脚印都从天涯各端聚拢而来,我依然不期不盼不约不请。只因为,那个江南的青年,并不是雪域里的竹马,他只是那个接送公主一程,然后以一瞬间的握手来作结局的江南平民,或者他是江南的帝王,而他却不是松赞,所以他的妃亦不会是来自雪域的文成。
那一年,东子的消息也是这样偶尔的传递而来。他喜期的那天,我站在寺庙里,看了两个小时僧人们的辩经。看他们机昂热烈,一个跺脚擦掌,一个迎头相驳,似乎看到这世间的舍与得在经文间博弈。
我的舍是什么呢,是重新戴上巴珠,把宝石镶嵌,额际一点珊瑚,似寺间壁上的指尖点愿,只愿众生离苦,誓攀经墙。是在嘎乌上刻六字真言,而盒中的经文与风中的经幡一起吟诵。是在耳际垂长长的瑰玉璎珞,金银来镶,朝佛的颜SE。是在转经筒上疏嵌砗磲,再挂上一个轻浅得似有若无声的铃当,一圈十万字,一念十万遍,何时,我会长磕十万次,朝圣的期待不是桃花拂脸,而是佛掌触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