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没有再打酱油,与阿间的最后诀别时,让我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赫拉克勒斯,当他把天的重量放回阿特拉斯肩上时,苍茫天地间,是不是会感到一样的孤独。风烛残年的老人,是不会再去感伤离别的。我坐在福临花园的楼顶,独自发愣,住在9楼的少年忽然在我身旁坐下,并给我递来一瓶啤酒说道“听保安说你每次来这里吹风都是为了找我。”我呆呆地看着没有开瓶器的珠江0度,只是微微一笑。
我再也看不到京华城楼上那堆满一墙角的空瓶,再也买不到楼下零售店的二锅头,丽景楼顶的大门也常年紧闭,飞蛾岭上的帐篷也因开发过度而悄然无踪。大雁南飞,木棉花落了一地,曾经那群少年都已走远。我们说过无论以后走得再远,这个世界都将以我们为中心旋转。
五十年前你说你要去申请学校的奖学金项目,并赴远深造,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了,晚上我跟你大醉在京华城,在护栏上一直睡到凌晨四点;
那天早上你给我发来信息,说你准备出国开公司,以后很少会再有机会见面了,我带你回到我们最初去的桥头吹风,最后道别;
那天你约我出来,说你打算结婚了,婚后不能再自由随新,那晚我陪你通宵在你家阳台上,一根根烟地抽着。
最后我爬上丽景楼顶发呆,手机放着那首“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着满天繁星和这个城市的最后一眼,我也离开了。
有时候南风吹来,少年问我为何流泪,只道是五十年前,在京华城的楼顶被烟灰熏伤了双眼。当孩子长成了大人,他们蒙尘的眼就再也看不到那群绿衣少年,也就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梦幻岛。
我的过去,我的欢笑,如舟行水面,浮光掠影,匆匆而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多么可悲。
正在我暗自伤神,寂静中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应声回头,却一下愣住。
那么遥远,像个梦境。
一个穿着白衣的老头,正微笑着站在楼梯上看着我。一种莫名的喜悦突然冲向我的胸膛,春回大地时世间万物溢于言表的喜悦,蓝天是纯净的偷明,不再有那些如丝雾般飘动的光屑。
楼顶陆续传来呼唤我的声音,翻着天书的,抽着雪茄的,手里晃着酱油瓶的,不是说不会再见了吗?
夏日灿烂的阳光染亮了年轻的笑容,他们与记忆中并无不同。“今天是大家约定五十年后去老张家联欢的日子,你怎么还在这磨蹭?”阿间的间笑风韵犹存。“快一点啊,就差你了。”宗胜火柴般的手臂依旧那么显眼。
“不是说好了,老了都要一起喝二锅头吗?”莲蓉也催促着。
“等等我,不要丢下我!”我欣喜地向他们跑去。
此时日落西山,空旷的楼顶上,再也没有别人。我的青春,却早已烙印在这一栋栋高楼大厦之上。
岁月蹉跎,似水无痕,当时光偷换了流年,当少年长成了大人,当我们告别了璀璨年华,却不断会有新的少年,新的生命,继续在这里挥洒他们的青春,写下属于他们的年少轻狂。
风在指间流淌,心脏在胸膛跳动,在这流逝的韶华深处,你可曾听到?
那隐藏于我们每个人血脉之下的,青春沸腾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