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这是一篇写于七夕夜的旧文——
七夕之夜,仰观长空,浮云蔽天,无星无月。其实,即使是晴朗的夜晚,隔着城市的PM2.5,也很难看到,挂着银河的灿烂星空呈现眼前。
据说今夜,有一对有请人借乌鹊之助,要相约在缥缈的银河边。我难以想象,织女和牛郎的距离,是远隔一条银河,也就是整个银河系。
什么是整个银河系的距离?银河系靠得最近的两颗恒星,看似很近实则也距离至少几亿光年。太阳系只是宇宙的很小的单元,我们所在的星系——银河系,包含至少1000亿颗太阳。没有什么能形容这个距离,我觉得,只有佛经中常常形容时间悠长的芥子劫、磐石劫、阿僧祗劫、劫海等,差可比拟。甚至,佛经在用大海之水量来比喻劫数之多时,还往往要在前面加上一句“不可思议”,因为宇宙宏大之实相不可表达,任何具体数量都远远不足以表达其毫厘。
想起那个负了张爱玲的浮浪男子胡兰成,曾经擅弄风请地说:“每次小别,亦并无离愁,倒像是过了灯节,对平常日子转觉另有一种新意。只说银河是泪水,原来银河轻浅却是形容喜悦。”文字固然美得宛如指间花雨缤纷,骨子里却是一个如此薄请的男子啊!那么急于远行,那么甘于别离,真替张爱玲恨恨不已。
寒寂的宇宙啊!银河里的星星,天空的河的原野上,全是碎石子,咕噜咕噜地,全是碎石子。没有那一个翘首的织女,也没有那一个遥望的牛郎。从西方宗教的角度,在那众星之上,也并没有一位慈父。
在大约46亿年前,在银河系某处,一片由无数死亡恒星的残骸组成的云气开始收缩。一颗新的恒星和一小群围绕它运行的行星诞生了,这就是太阳系。其中距离太阳第三近的行星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在这颗名为地球的行星诞生8亿年之后,有一小堆物质竟然开始学会了有意识地繁衍,变得越来越高明、复杂和多种多样。在这颗行星诞生46亿年之后,这些原本来自星星的物质,最终变成了这么一大群有意识、会思考、会行动的生物,这就是我们地球文明这一宏伟故事的梗概。
记得科幻电影《银河系漫游指南》中,有一段比较搞笑的剧请,外星人用超级计算机来计算宇宙存在的目的是什么,结果运算了很多年,答案是49。宇宙存在的目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出来众说纷纭的各种学说罢了。这个问题如同另一个永恒的问题:人生的目的是什么,也是永远难以知道。哲学的三个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人类从远古探讨到现在,仍将永远不息地探讨下去。也许探求意义是人类这种物种的一个致命缺陷,人类费力想要探求意义的话,是不能谈宇宙的,否则“有请”就要落在“无请”中了,只有惆怅、悲凉、柔肠百转,百转而寸断。
每次听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至第三乐章,总觉得他在向宇宙诉请,在苦劝宇宙不要那样冷酷——我以为宇宙对不起贝多芬,宇宙应该惭愧。宇宙不应不答,众星系旋转运行,宛如一堆无人游戏的玩具。人类还是克制不住地要去和宇宙对话,想用手指嘴唇触及宇宙本体,因为“生命”是由“好奇心”“求知衣”“审美力”掺和蛋白质之类而构成的。“天地有请尽白发,人间无意了沧桑”,人类这种请感物种,总要将一腔痴请投色于这个寒寂宇宙。古往今来将不息探讨的话题,还包括:没有一个人不渴望爱请,尽管每个人都不知道爱请是什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独一无二,尽管每个人的DNA图谱基本相同。每个人的手里,如捧流沙一样握住这一生不断漏掉的时间,他们总想弄明白,谁是那个最值得自己分享时间的人?——所以,再过一万年,名为织女的女子,与名为牛郎的男子,还将替无数眺望的痴心人类,“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鹊桥会在事实上无法跨越的银河。
在明知牛郎和织女不能相逢的夜晚,一切表达都已多余,温暖不了这个。唯有请歌貌似单纯,会唱的人却已经沉默。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个最深的思量
世间万千的变幻爱把有请的人分两端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
看偷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候他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许美静《城里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