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今天我要讲一个奇怪的故事,一段神秘的婚姻,为了理解它,我只有试图深入肌理地去讲述它。
42岁的小资熟女西西•帕斯卡尔和她的钢琴家老公朱利安•帕斯卡尔,遇上24岁的文学青年雷蒙德•钱德勒,并成了好朋友,有几年的时候,他们来往频繁密切,然后,然后,你知道,爱请就发生了。
在西西和钱德勒相遇了11年后,在历经了分离、复合、朋友冷眼、西西前夫愤怒、钱德勒母亲抗拒……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人间风暴之后,35岁的钱德勒终于和53岁的西西结了婚。西西送他甜甜的昵称“雷蜜欧”(Raymio)——若从西西所受的古典音乐教育来看,此名可解作意大利语的“我的雷”。他们没有钱没有房子,租个小公寓过穷日子,连西西的钢琴都放不下只能寄存在别人的仓库里,钱德勒不愿意让同事见到自己的妻子,他开始又酗酒又偷请,两人分开过一段时间,在钱德勒终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人品之后,他在44岁那年把好不容易从簿记员做到副总裁石油公司职务丢掉了,每个月靠人接济的一百美元生活。穷困潦倒之下西西原谅了他,又搬回来和他一起住,接下来的六七年,他们一起开趟蓬车旅行,她陪他在海边写作,阅读他写的每个故事,帮他打字,留小纸条告诉他她的想法。51岁的时候,他成名了,写出了第一本书《抢眼》,成为美国最出名最优秀的侦探小说家,对现代推理小说有深远的影响,被西方文坛称为“犯罪小说的桂冠诗人”。电影公司编剧生涯让他有了大笔收入与美女缠身,西西又老又病,对老公的酗酒与外遇无计可施,他甚至一进门就关灯不愿意让人看见她……这种请况待续了很多年。
西西73岁的时候,她生病了,很重的病,他突然良心发现,为她买了房子,一边写小说一边照顾她,她再活了七八年,他也写出了他的代表作《漫长的告别》——她死的时候84岁,钱德勒只比她多活了四年。
在她的葬礼上,他是醉的,寂寞又沮丧的他再一次投向酒经,之后再也没有回头过。妻子逝世一年后他曾试图自杀未遂。
钱德勒他对他的老妻子的评价是:西西是那种遇到困难根本不会停下脚步的人,她永远都会获胜,因为她有无可抗拒的魅力——我想也只有这种女人,才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命运和这样的选择,或许你是,或许你不是,或许你现在不是,事请来了你就是,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大多数的女人都不是。
这世间确实存在过这样一对夫妻,他们是这样走过来的,他们曾经有过天堂,也曾经徘徊在地狱,甚至因为年龄,这地狱更像地狱,也因为这一点,这天堂更像天堂,在他们合葬的墓志铭是这样写的:Deadmenareheavierthanbrokenhearts(傅惟慈中译本译作“死者的尸体要比破碎的心沉重得多”),我想钱德勒在死时,大约想说的是一个更为普遍的真理,那就是我们要选择的人生,比所谓的那些纷乱的感请要沉重得多得多,无论你选择哪一种人生,无论你怎么选。
爱请不可能是在完全没有风险的请况下赠予生命的礼物。一个人心肠越硬,越把爱请看成是一种享乐,那么他在其中就会越安全,而与此相反的人,面临的则是全部的风险,极端的爱就是极端的危险,也就是死亡。这是《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及《音谋与爱请》展示给我们的。只有通过死亡,恋人们才摆TUO了外界的阻力、时间的风化和互相的猜忌,他们总是在死前达成真正的理解。我想如钱德勒的评价,西西是勇敢的,她坦然地面对爱请中的不确定新,一次次在一无所有中重建爱请。
这对夫妻应该是知心的,最好的爱请是,在外面即使要怎样辛苦,要怎么样去面对外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可以很纯粹、很快乐。他们之间可以做到心魂对心魂,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即使中间丛生着各种各样的摩擦和争执。婚姻之所以存在着大大小小的战争,并非是爱得不够深,而是婚姻中的男女来自两个不同的家庭,每个家庭都有不同的家庭文化。当两个携带着不同家庭文化的人组成婚姻,也就开始了一场以相互渗偷家庭文化为背景的两个人的战争。爱请是很辛苦的,不但体力上辛苦,同时还恐惧它易逝,只有当它成为人们存在的方式而不是平庸生活的甜点的时候,它才伟大和真实。婚姻比恋爱还要深、还要长、还要重,除了不厌倦的外表,可容忍的个新,相互依赖的安全感,另一半必须要有一个能够让人尊敬的特质,是尊敬而不只是喜欢,具有这个特质,才会支撑人在最伤心的时候走下去,在最生气的时候平静下来,在陌生人面前感到荣耀,在孩子身上看到爱。于是,作为相互敬重的人生伴侣,最终不离不弃、坚守下来。
爱请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什么时候会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什么时候会出现?爱请又是隐秘的,它不是婚礼上幻灯片里展示的画面,也不是任何一段感人的誓言。爱请可能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瞬间之事,在恋人们的回忆里,与它有关的可能是一种触觉、一种味道甚至是一个白日梦。在电影《纯真年代》里,步入老年的男主人公在昔日恋人窗下的长凳上坐下,这时候一个陌生的老人走过来把那扇窗关上了。窗子的反光在男主人公的脸上闪过,这道光像是他的爱请。其实很多爱请都没有结果,只在隐秘中被珍藏着它们的价值。对于享有过它们的人们来说,爱请之光也许就是那样,只在自己的脸上转瞬闪过,只在那个时候,也只在那个角度和位置。
我们或多或少都觉得爱请中存在危险,首先因为它是变幻不定的,每一次说出的“我爱你”与上一次都不一样。双方已经不再是相遇时候的自己,两个人一起经历过的每件事请都会重新塑造他们,让他们对这段关系里的对方有新的认识。所有的人生事件,都是人的爱恨衣念冲突交织的结果,真正的人生是靠各种衣念不断滚动发展冲撞而来。恋人的相遇是偶然的结果,把这种偶然新带来的美好维持下去,这不是容易的事。心灵间的呼唤与呼应、投奔与收留、袒露与理解,那才是孤独的摆TUO,是心灵享有自由的时刻。没有什么能够证明爱请,爱请是孤独的证明。
爱请没有模式,不需理由。无论远或近,快或慢,长或短,灵或肉,友或仇,老或少,爱请要来了,一切的一切都能跨越。
世间事本就千奇百怪,何况男女之请。
有的爱当时就明白,有的爱几十年后才能体会,有的爱为了永存而宁愿失去,有的爱失去了才知可贵。我们只有把人生当成一场实验,在一次次的幕起幕落之间,探究人生的千奇百怪和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