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赵立波
同治六年（1867年）的八月酷暑的一天，曾国藩与幕僚弟子赵烈文谈天，看到曾国藩两江总督的办公地连一幅有款的字画都没有，赵烈文问他说：“人得无笑其苟简乎？”不会有人嘲笑您太简陋了吧？曾国藩说：“足下以后如果给我写墓志铭，可以加上这句话。”赵烈文谦逊地回答说：“老师您编书和年谱数十年，这样的道德文章千万岁的后事铭都写不过来，恐怕没再没有大手笔能把您的身后裁剪得准确。”
曾国藩画像
曾国藩未接话，而是说其了去世多年的胡林翼：“他日见《胡文忠集》，选刻多不当，且多代笔吾身后亦不免此一劫。他颇为忧虑地问赵烈文说：“足下何策以善其后？”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赵烈文回答说：“请老师您先定论，我愿意做您的编纂。”曾国藩说：“吾无所有，不足编纂，惟望他日持正论耳。”或许这最后一句话是曾国藩生前最大的愿望。
1872年的二月初四，曾国藩在南京总督府病逝，享年六十二岁。
清廷得到消息，先是辍朝三日，以慈禧为代表的清朝最高层紧急开会研究对曾国藩一生对大清功劳卓著给予定调，尤其是肯定了曾国藩在平定太平军内乱上的卓越功勋，追赠太傅。并给了他们所能给的最高身后荣誉——谥号文正。从而让曾国藩成了整个大清朝仅有的八位获得这一谥号的人物，至此曾国藩完成了清朝的盖棺定论。
两江总督府
他的弟弟曾国荃亲自去湖南为兄长寻找安葬“万年吉壤”，为此他“尽一两月之力”去寻找一个能配得上兄长德新的归葬地。他曾对侄子曾纪泽说：“以汝考在天之灵，为本朝第一完人，即当为二百年来第一福人，得地固其宜也。”《曾国荃集》为此他走遍了湖南多处名山，最后湘潭、在长沙“看得一相安者”，供侄子们商定选择，最终，决定将曾国藩安葬在长沙岳麓区的伏龙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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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程度上曾国藩的经神世界里活得相当矛盾，甚至多次出现了“知行不合一”。比如他在家书中曾信誓旦旦地说：“我平日最不信风水”，但是他却非常关心祖辈们的安葬事宜，甚至将自己的命运与坟茔是否妥当深深地捆在一起。他的祖母按照祖父选择坟茔地点安葬后，曾国藩在家书中难掩喜悦地汇报说：“祖母大人葬后，家中诸事顺遂，祖父之病已好，予之癣疾且愈，且骤升至二品。”此后的曾国藩开始从不信风水到异常笃信。
曾国藩故居
咸丰八年，曾国藩刚刚经历了被剥夺要职赋闲在家为父守丧的低谷阶段，在收到皇帝叫他出山的旨意后，曾国藩还为没有给其父找到合适坟地而颇为苦恼：“先大夫、太夫人藏地实不放心……余于亲在日不克笃一日之孝养；亲没之后，又不克求一善地用妥先灵。”为此他在临走之际特意要求弟弟“可留心学习，为二亲求一佳域，不必为子孙富贵功名。但求山环水抱，略有生气……诸弟若能尽心竭力肩任此事，则余寸心之疚可少释耳。”《曾国藩家书》此后对于他弟弟战死，曾国藩一度怀疑自己家父母的坟地出了问题，“如温弟之变果与二坟有关，则改葬可以禳凶而迪吉；若温弟事不与二坟有关，亦宜改葬，以符温弟生平之议论。”可见曾国藩对风水之说的重视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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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阅历的不断增加和经历了多次生死的曾国藩，此后的天命观与风水观也变得日趋达观。甚至认为一切事理都是运气与机遇。同治六年，胡林翼已经去世多年后的一天，曾国藩与机要幕僚深请回忆其胡林翼的人生往事。二人将胡林翼与孙权、曹草、陆逊、诸葛恪等人相提并论。赵烈文说起孙权惦念吕蒙又不敢打扰而在墙上打孔偷看时，说他是“儿女床笫之爱，殊非大雅”，曾国藩笑着称是。
曾国藩家书
接着赵烈文说：“胡润芝颇得古人家数，金国琛以贫乞返，立馈千金；鲍超母病，时致参要；为子纳罗罗山之孙，以疆臣二位统将之晚辈；先恶刘霞仙，继折节事之，皆英雄举动也。”最后赵烈文感叹说：“如果胡润芝在开国龙兴之际，李靖、徐茂功、明代的徐达、常遇春这些人未必赶得上他，可惜未能遇到机会。”曾国藩听了掀起胡须赞叹说：“此吾运气口袋之说也”，曾国藩认为人生都是气运所主，而七尺之身，就是用来承载运气的，他这样说，也认同了胡林翼的运气不好的观点。这种观点无疑深深地来自于曾国藩一生见识的总结，甚至这种弥散着许多大量的“负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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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晚年身体不好时，曾国藩开始忧虑起自己的身后归属地。
2019年8月21日的曾国藩墓冢，原本白SE的墓冢通体发黑，墓前也留有不知名的油污。（资料图/图）
去世前一年，曾国藩特意嘱咐老朋友冯树堂代其寻找身后藏地，冯树唐细心走访湖南湘乡，终于找到了一个素有湘乡八景之一的“东台起凤”这一佳地，甚至经过数位“风水大师”共同勘测得出的结论，按照他们的说法是这里风水各个重要因素基本占全，可以保佑曾氏家族五世不衰，然而不久冯却收到曾国藩的明确拒绝。
2019年8月21日靠在曾国藩墓神道旁的石翁仲。 （资料图/图）
按照曾国藩晚年的风水理论是，既然如此重要的风景区，又关系到当地文风士子的崛起，担心本地人对此反感，而自己也不愿意承担这样不必要的骂名。最后他说：“鄙人平日论求地之道，不贵万众指目吉壤之地，不贵音谋之技巧取而得，苟于人请万无妨碍，方当营度，否则不为勉强。小地十一处中当有教佳者，容与舍弟商妥定议。”《曾国藩全集》最终，曾国藩死后也没能选择冯树唐所说的吉利地，按照曾国荃与侄子们选择的长沙岳麓伏牛山作为安息之地。据相关报道，近期曾国藩墓地多年失修，周边建筑物林立，其整个墓地只剩下坟包，当年的神道遭到严重破坏，不知曾国藩地下有知能否为当年未听从老友建议而感到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