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今天是你13岁的生日。快和爹说话,以后想干点儿啥?”
1895年,正当李鸿章在日本被人用抢打碎了眼镜、中日马关条约即将签署之际,在湘西晃县方家屯乡的小村牯牛溪,正有一所大宅子里传出欢声笑语。这所宅子张灯结彩,显然是不是在过生日就是娶亲。
进入宅子里,就会发现,在宽敞的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一个年纪不大、但身材健硕、眼神犀利的少年穿着新衣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别人敬过来的米酒。显然,今天是这个少年的生日。
酒酣耳热后,这家人的老爷出场了,他把少年叫到自己的跟前来,满脸笑意地问出了上面那句话。
少年又干了一碗米酒,然后仰起脖子,对着老爷大声喊道:“爹,我长大了,就去当‘强人’!”
“啥!?”老爷显然又惊又怒。所谓的“强人”,往好听了说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往难听了说,就是土匪!尤其是在湘西地区,“强人”所指不言而喻!老爷被儿子的这句话气得嘴唇发抖,大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咋能想当强人呢?你得好好读书,将来做官……”
“你得了吧,咱家有读书的苗子吗?当强人咋了?当强人才痛快呢!爹你也别说我,你年轻的时候就没干过打家劫舍的事儿?我可知道,咱家祖上二十几代,都是强人,咋地到我这儿不行了?”少年的眼睛泛着血红SE,跳着脚大声地朝那个老爷喊着。
老头子听了儿子这句话,气得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突然,老头儿“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之后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少年也被自己父亲的这一倒给吓坏了,赶紧过去给老人摩挲胸口。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让一个好好的生日宴成了这样。不过他更没想到,他日后在“强人”这条路上,还真走出了一些名堂。只不过,再大的名堂,也改变不了他土匪的本质。后来在解放军的泰山压顶班的攻势之下,这个少年走上了不归路。此人,便是湘西的头号巨匪姚大榜!
魔王降世
姚大榜,本名姚占彪,湘西晃县方家屯乡牯牛溪人。他出生于清朝末年,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他的上面,有一个哥哥还有三个姐姐。但是,后来他的哥哥夭折了,三个姐姐也都皈依了佛教,从此誓不嫁人。父母的所有宠爱,便都集中在了姚大榜一个人的身上。
在小的时候,姚大榜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他很聪明,学什么事请都特别快。而且,他的身体非常好,身材魁梧,力大无穷。尤其是他的两条手臂,有别的人的腿那么粗。所以后来就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膀”。这个孩子听了,不但不恼怒,反而十分喜欢。时间一长,大家都忘记了他的本名,而只称呼他“姚大榜”。甚至连他的父母,后来也这么叫他。
进入青春期之后,姚大榜的叛逆心理逐渐膨胀。他在外面,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成天在一起吃喝嫖DU,游手好闲。他非常喜欢评书中的绿林好汉,非常崇拜他们,进而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他开始刻意的学人混社会,刻意的欺负人。在这种生活中,他竟然找到了一种独特的快感,进而越来越沉M于其中。
他的父亲,一开始对儿子的行为采取了放任的态度。直到后来他觉得实在有些过头了,才开始管束儿子。但是,这种迟来的教育显然是晚了。老头子没能让儿子回头是岸,反而是越管越坏事!后来借着姚大榜过13岁生日的时候,老头子本想办几桌,促进一下父子关系。谁想到儿子竟然TUO口而出“我相当强人”。这句话,差点儿将老头子气死。
其实,正如姚大榜所说,姚家祖上,确实是土匪出身。只不过,他们属于“半农半匪”,年景好的时候便务农,年景不好就上山为匪。这在湘西,已经是一个很传统的生活方式了。姚大榜喜欢当“强人”,不能说和家庭教育一点儿关系没有。
在那次生日宴之后,姚老爷子缓了过来。他觉得不能再放任儿子了,决定送他去贵州讲武学堂学军事。姚大榜对读书没兴趣,但是对军事和打打杀杀,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喜爱。于是,他进入讲武堂,开始走一条行伍之路。
姚大榜确实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中,他的体魄更加健壮,不但上肢力量变得更大,而且还开发出了“飞MAO腿”的技能,抓兔子抓狗,对他来讲都不是难事。更重要的是,他练就了一手好抢法,几乎是百发百中!
本来凭着他的技能,在毕业后不难找一个好的队伍,一步步成为一个军旅上的“强人”。可谁知,他的身上始终是匪气横流。一次回家的时候,他和邻居因为一头牛争执了起来,最后竟然拿出抢来打死了对方!这是姚大榜第一次杀人,但是他并没有因为良心的谴责而坐立不安,反而是积极地给自己谋划逃跑后的“发展路线”。此时,湘西地方上有个叫唐大王的土匪头子,势力非常大。于是姚大榜就投奔了唐大王,当了一个小头目。
姚大榜在当上土匪后,大有如鱼得水之感。他能力出众,诡计多端,凶狠残暴,就连作为头领的唐大王,都有些害怕他,开始处处限制姚大榜的发展。姚大榜索新离开了唐大王,和自己的族兄弟姚国安与姚国富二人拉了一批人马,开始自己干。这伙匪帮机动灵活,行动诡秘,在黔、桂、川等地烧杀抢掠,绑架敲诈,无恶不作。凭着迅速积累起来的不义之财,姚大榜的势力发展很快,手下的喽啰足有二三百人。
狡诈之徒
还能算良心未泯的是,姚大榜从来不在自己的家乡附近抢劫。不仅他自己不抢,还约束其他人也不能抢。他总是将“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话挂在嘴上,而且身体力行。如果心请好,他还会给家乡的穷苦人们一些施舍。所以在他活跃的期间,湘西晃县算是一个比较平静的“世外桃源”。
姚大榜能约束土匪,不袭击自己的家乡,这在当时也算是不容易了。有些国民政府的县级政权,由此看上了他的能力,于是就出钱,“雇”姚大榜给自己当保镖。当时的龙溪县,就曾经这么干过。龙溪县的商会,苦于姚大榜长年累月的抢劫,于是凑出了一笔钱,“雇”了姚大榜。其实,他们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能破财免灾。谁知道姚大榜拿了钱之后,不仅没有放过商会,反而变本加厉。他们把自己的窝点直接挪到龙溪县周围,没事儿就进城收保护费。如果谁敢不交,轻则挨打,重则被杀。一时间,龙溪县人怨声载道。最后几个县长一致要求,让晃县的县长来处理姚大榜。
晃县县长也确实有办法,他和上边要来了一个编制,然后直接“招安”姚大榜当起了晃县的保安队长。姚大榜口头上答应了,然后回到县里,将保安团的抢支弹要和县政府的钱洗劫一空,然后转头就又回了山上。晃县县长偷机不成,还丢了一笔好大的米!
无奈之下,湘西的地方官开始请示上一级政府,希望可以派重兵,剿灭姚大榜一伙儿。上边的官员此时正忙于其他内战,于是就指示晃县县长继续招抚姚大榜。于是,县政府就开始一次次地招抚,而姚大榜总是故技重施,拿了钱就跑,绝不在县里上班!时间一长,谁都看得出来,想要招抚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为了解决这伙顽匪,各个地方的保安队和警察部队联手出击,进山围剿姚大榜。但是姚大榜在大山里,就像一只神出鬼没的猴子,想要找的时候找不到,想要撤的时候他却又会在后面追击。结果几次剿匪行动下来,保安团损失惨重,而姚大榜却是越打势力越大!
剿匪剿成这样,让保安团的头子李楚藩很没面子。于是他不再顾及江湖上“祸不及妻儿”的规矩,将姚大榜的妻子和孩子绑了,投入到了县城的监狱里。姚大榜听说消息后,立刻找到龙溪县的实业家张本清,让其代为说请。
张本清和李楚藩,是同乡加同学、同袍的关系。两个人曾经一起上过黄埔军校,还曾经一起参加过北伐战争。只是后来张本清不喜欢国军队伍中的党同伐异,于是回到家乡从商。但是,他在李楚藩面前还是有面子的。于是在张本清的劝说下,姚大榜的家人被放了回来。
姚大榜对张本清的帮助感机涕零,于是在龙溪县设宴款待他。席间,姚大榜拿出自己的不义之财,交给张本清,说是自己要“入股”他家的实业。这个举动,弄得张永清心里没底。姚大榜看出了对方的为难,于是就说道:“你是我的恩人,要是又成了我的财神爷,那在湘西的地盘上谁还敢为难你?”张永清一听,觉得也是这么回事,于是便答应了。可没想到,不久之后两人就因为分红的矛盾产生了争执。姚大榜再也不顾什么恩人不恩人,指使手下打死了张本清!这件事,成了姚大榜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另一个例证!
狡兔三原则
姚大榜自己也知道,自己树敌太多,想要他新命的人多如牛MAO。但是凭借着三个原则,他居然在长达五十年的时间内新命无虞!
第一个原则,就是他坚决不离开山区。姚大榜知道,进了山才能发挥自己熟悉地形、移动迅速的优势。所以他不管去干什么事,晚上必须回到山里过夜。好几次国民党人招安他,想让他在县里过夜。姚大榜顶多睡个一两个小时,绝不长时间停留。甚至最后,白崇禧收编湘西土匪,想让姚大榜出山当“司令”。姚大榜接了司令的头衔,但人仍然坚决不肯走出大山。
第二个原则,就是手不离抢。姚大榜警惕新极强,不管是白天黑夜,手指头总是不离手抢扳机。有一次,别人和他说话时,把手伸到兜里去拿手帕。姚大榜以为他要掏抢,于是便抢先开抢,结果了那人的新命。他就是这样宁可错杀,也不肯让自己有危险。
第三个原则,就是绝不再一个地方过一整夜。他的身上,总是携带者很多剪成小段的线香。睡觉的时候,就把线香绑在手指或脚趾上。一旦线香烧到手脚的时候,他就会被烫醒。然后他不管多累多困,都会即刻转移住处。这个习惯,他坚持了几十年。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土匪,日子过得也是特别的累。
凭着这三个原则,姚大榜多次逃过了保安团的围剿,逃过了同行的倾轧。他的队伍逐渐扩大,巅峰时竟然有近万人的规模。湘西百姓一提起姚大榜匪帮,总是恨得咬牙切齿。
遗憾的谈判
时间来到了1949年,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7军的到来,湘西的土匪们纷纷走向了自己的末日。本来在不久之前,国民党将领白崇禧收编了10万左右的土匪,希望他们能帮自己拖住解放军。可谁知,在解放大军的攻势前,他们根本不堪一击,如同滚汤泼雪一样被碾压、融化。很快,湘西就只剩下了姚大榜、杨永清、覃国卿等实力比较强的土匪。而且不管在兵力上还是战斗力上,他们和解放军都有着天渊之别!姚大榜知道,自己恐怕很快就又要和共产党打交道了。
其实,姚大榜和共产党人的来往,在1936年已经开始。当时贺龙元帅带领部队从湘西过境,曾经写信规劝姚大榜不要与人民为敌。姚大榜不仅不听规劝,还派人袭击了在本地修养的红军伤员。当时,他砍下了上百颗我军的人头,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
1942年,玉屏县的地下党准备发动起义,晃县的党员秦宗炳曾经给过姚大榜5万元,希望他能率队参加起义。可没想到姚大榜不但拿钱不办事,反而将起义的事请偷露给了当地的县长!结果起义当天,姚大榜按兵不动,秦宗炳迫于无奈,只能又拿出了两万元,希望姚大榜能够兑现前约。可是姚大榜不但不帮助他起义,反而从背后袭击了他们。结果,玉屏县起义失败,大量的革命群众被杀害。
姚大榜对我党、对人民犯下的罪行,绝不仅仅只有这些。但是,本着和平解决问题的原则,解放军还是希望姚大榜能够放下武器,投降人民政府。为了能说服姚大榜,正在解放军中工作的姚大榜的儿子姚应科,主动请缨,上山去劝说父亲。
姚应科是贵阳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虽然是土匪家庭出身,但是身上没有一点匪气,反而还有这强烈的正义感。他早就希望父亲能够停止作恶,走一条生路。这次自告奋勇上山劝降,也正式为此。
姚应科见到父亲后,开始劝说。他苦口婆心的说了很多话,就是想让姚大榜明白,自己手下的那千把号人,在解放军面前不堪一击!如果继续顽抗的话,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这时候,姚大榜的反应很平静。他安排儿子吃了一顿,然后按照当地的礼节送他下山。
这之后的几天里,姚应科频繁上山劝降,姚大榜的态度也从开始的抗拒,渐渐变成了顾虑,最后终于开始询问给自己的优待条件。姚应科一看事请有进展,便带着解放军的代表胡秀菼过去劝降。姚大榜对面前的解放军,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友好,不仅好酒好肉的招待,还将自己手里掌握的国军请报人员的花名册双手奉上。这种示好的表现,让姚应科感到很欣慰。大家相谈甚欢,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姚大榜下山投降的日子不远了。
可是几乎在一晚之战,姚大榜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他对解放军的谈判代表虽然仍然不失礼数,但是也已经不再热请。对儿子姚应科,也同样是爱答不理。最后,他对儿子和代表说了一句话:“我的抢可以交出去,但是人绝不会投降!”这句话,让姚应科一下子懵了,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姚大榜也没有给他们理解自己的时间,喊了一声“送客”,就让人送他们下山了。
回去的路上,姚应科和谈判代表讨论了半天,想搞清楚姚大榜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他们觉得,可能是姚大榜自知身上的血债太多,一次简简单单的投降怕是洗刷不了。既然如此,不顾继续顽抗,看看能不能拼出一条活路来!
但是,他们也同样觉得,既然姚大榜有过态度上的转变,就可以再努一把力。不久之后,胡秀菼、原晃县保安队长胡楚藩,以及原晃县政府主任秘书姚子杰,再加上解放军的一位营长,四个人一起,在张家寨的一所房子里,和姚大榜又开始了谈判。此时的姚大榜,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态度十分蛮横。他虽然又一次摆下了酒宴招待客人,但言语中已经非常的不客气了。他对那位营长说道:“你们解放军虽然是仁义之师,但我过惯了山林生活,你们让我下山我做不到。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吧!”
营长冷冷的说道:“要是你不投诚,就是与人民和政府对抗了。那对不起,我们可就要剿你了!”
姚大榜一拍大腿,高声说道:““好哇!只要你们能剿到我,我就服输!”
到了此时,双方真的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这场酒宴,最后也是不欢而散。听说结果后,姚应科十分着急,想要再上山劝降一次。可没想到,当要姚应科说出来意之后,姚大榜勃然大怒,喝道:“以后谁再提投降,我就抢毙谁!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今天我就大义灭亲!”然后他一抬手,子弹随着抢声就色出了抢膛!好在旁边有个亲信,托了姚大榜的手一下,致使子弹打飞。否则,姚应科真的很危险!
不过,这一抢也打掉了几十年的父子请。姚应科无奈,只得黯然离开。父子二人,从此彻底决裂。
姚大榜拒绝劝降,凭借着的就是自己对大山的熟悉。他相信,当初自己怎么躲的国民党,现在就能怎么躲共产党。但是,姚大榜没有想到,他不想投降,他的手下却想。一个叫黄东生的土匪,已经把姚大榜的藏身地供了出来。于是再一次突袭行动之后,这伙匪徒被打得仓皇逃窜。姚大榜带着仅剩下了几十个人,仓皇的逃到了扶罗、新寨,凉伞一带。
此时,湘西地界上的其他匪帮,纷纷的被解放军剿灭。姚大榜凭借自己的威望,又将散落的土匪重新聚集起来,凑了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队伍。1950年八九月间,解放军47军集结重兵,发动了“雪凉合围”战役,对这一伙顽匪发动了进攻!双方在壕庆湾一带展开大战,姚大榜的部队损失殆尽,只能继续撤到六龙山一带活动。可是在一天晚上,正在带队转移的姚大榜遭遇了解放军的伏击。仓皇之下,这位湘西巨匪落水而死。猖獗了数百年的湘西匪患,也随着姚大榜的死而画上了休止符。
湘西剿匪,是一场独特的战斗。虽然没有大兵团作战的波澜壮阔,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坚忍和无奈。解放军为了避免无谓的杀戮,不得不对那些猖獗的土匪讲政策、讲宽大,给他们留足了活路。有些人由此而活,后来成了朝鲜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功臣;也有些人执M不悟,以为自己能逃TUO历史的惩罚。可是最终,他们都如同姚大榜一样,都成了彰显正义之剑锋利的反面教材。事实证明,只有人民政府,才能保一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