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初识夜总会
可能是我普通话说的比较标准,再加上我的这身打扮,身上穿的挺时髦,可是却穿了一双家做的布鞋,上身穿的像城里人,这双鞋却是下边那个下的,实在是不好猜,大婶儿也就不猜了,她转移了话题:
“姑娘,既然你是唱戏的,那你就给我们唱一段儿吧。”
“是啊,你就给我们唱一段儿吧。”
“我们大家都喜欢听戏。”
老实说,我也真想唱一段儿,三天没喊嗓子了,我这嗓子眼儿还真有点儿痒痒呢。
“呵呵,在我们梨园行有一句老话儿,叫做‘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老实说,我也真想唱一段儿,遛遛嗓子啊。可是你们看,这儿是居民区,好多人还没睡醒呢,我这么一唱,吵到人家怎么办?”
这位胳膊上戴着红箍儿的大婶儿显然是个戏迷,她对大伙儿说:
“这姑娘说的也在理儿啊,咱们大家别光顾了自己乐呵,吵了街坊邻居啊,说一句时髦儿的话,叫做不能扰民啊。再一说咱们这一大群人围在这儿,也妨碍交通啊,你们说是不是?”
“唉,咱们这儿连一座小公园儿全都没有,想乐呵乐呵都难哪!”
“要不这样吧,叫这位姑娘上我们家院子里去给咱们唱一段儿,我们家的院子宽敞,左邻右舍的都上班儿去啦,不怕吵,你们看怎么样?”
“好啊,谁知道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啊?姑娘,你看我们大家全都想听你唱一段儿,你就给我们唱一段儿好吗?”
“是啊,我们家也不远,就在那边,五分钟就到了。”
这些位老人的热情都使我有些感动了,真是盛情难却啊,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他们呢?
“那好吧,”
跟着这群老人,我们沿着胡同走了一段儿路,进了一座四合院。这座院子还真不小,正房五间,倒座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子里的居民们都已经起来了,有的在洗脸,有的在刷牙,大人们准备上班了,孩子们也准备上学了。现在加上跟进来的十多个人,这院子还不显得小呢。
大婶从屋子里端出来了一碗热水:
“姑娘你先润润嗓子。”
我接过开水杯,大婶儿向大家做了个手势:
“大家都别说话了,请这位大辫子姑娘给咱们大家唱一段儿戏,你们说好不好啊?”
大家鼓起了掌:
“好啊!”
我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唱了一段儿昨天晚上我唱的那段《卖水》里边的丫环梅英的唱段,“十二个月花名”,这一段戏是小旦应工,是我的本工戏,也是我最拿手的一段儿,我一边儿唱,一边儿耍自己的大长辫子,连唱功带做派全都有了。今天可能是由于高兴,我的嗓子特别的痛快,高音上得去,低音下得来,嘎嘎腔脆嘣,流水板俏皮。再加上刚才练了一阵功,腰腿儿都活动开了,做起身段儿来,得心应手。手眼身法步简直都发挥到了极致,赢得了大家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我又唱了一段儿《红灯记》里李铁梅的“仇恨入心要发芽”,因为在这个唱段里可以用上我的大辫子,不过我的辫子比起李铁梅的辫子来可要长得多了。唱完了之后,大家还想要我唱,我觉得有点儿累了,就看了看大婶儿,这时候那位大婶说话了:
“不唱了,咱们大家该上班儿的上班儿去,该上学的上学去,谁也不能因为听戏迟到了啊!想听的明天再叫这位姑娘给咱们唱。”
“是啊,白看人家的表演,白听人家给咱们唱戏,咱们也不落忍啊。唉,姑娘,你们什么时候演出啊?在哪个剧场啊?到时候我们都买票去看你的戏,给你捧场去怎么样?”
“那就太谢谢你们啦!我们明天晚上就演出,在紫罗兰夜总会,欢迎大家都去到那里玩儿啊!”
“什么?紫罗兰夜总会?”
“是啊,怎么啦?”
“那可不是我们去的地方。算了吧!”
好像六月的天一样,真是说变就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大家就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头儿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的周围,很快的就散去了,闹得我好像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了。这时候院子里就剩下了我和大婶儿两个人。
“大婶儿,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刚才说错话了吗?怎么大伙儿好像全都不高兴了似的?”
“我说闺女,你怎么上那个紫罗兰夜总会去演出啊?那里可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啊!”
“大婶儿。到底怎么啦?”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咱没去过,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反正是那里的名声不太好!哎,我说姑娘,你经常在哪儿演出吗?”
“我昨天刚跟着我师哥到这化州城里来,连紫罗兰夜总会在哪儿还不知道呢,听我师哥说,明天晚上我们去那儿演出啊。”
“姑娘,我看你是个正经人,大婶儿我劝你两句,说的对与不对的你也别恼我。”
“大婶儿,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您就说吧。”
“你去到那里可要多长个心眼儿啊,三条道往正道儿走,犯毒的东西不吃,违法的事儿别干,知道吗?”
大婶儿的话说半截藏半截儿,但是我似乎已经明白了大婶儿的意思。真倒霉,头一次出来跑江湖卖艺,就碰上了这么一家场子,看起来我是要多长个心眼儿啊,可别套不着狐狸反而闹一身骚。挣钱是小事儿,要是摊上点儿什么不好的事儿,那可就划不来了。
“谢谢你大婶儿。”
大婶儿见我的脸色有些阴沉,可能是她自己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就故意跟我找话儿说:
“姑娘,你这条大辫子真漂亮,又粗又长,留了好多年了吧?”
“我从小儿就留着,快20年了,一直也没有剪过。”
“你这条大辫子比‘刘巧儿’的辫子可要长多了,真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就是梳头的时候太麻烦了。”
“是啊,你的头发这么长,梳头怎么会不费事儿呢?这也符合道理,你想。哪儿有为了漂亮不付出代价的啊?你说是不是啊?”
这时候我猛然间想起一件事儿来:
“大婶儿,这附近的商店什么时候开门啊?”
“商店一般的都是8点开门。”
“那现在几点了?”
“现在刚7点多点儿啊。”
“呦,还有一个钟头哪,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啦,姑娘,你想买什么东西啊?”
“大婶儿,我身上不干净,要买点儿纸去。”
“哦,那边儿有个“来客隆”的便利店,6点就开门儿了,可就是离这儿远了一点儿,这样吧,我带你去吧,”
“那可太谢谢您了。”
“谢什么?我也是顺便儿到那边的农贸市场买点儿菜去。”
我跟着这位热心的大婶,穿过了几条胡同儿,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才到了那家便利店。这家“来客隆”便利店门面虽然不大,但是东西还挺全的,我想买要的东西在这里全都有。
现在的年轻女人都穿那种针织的小裤衩,可是我自己没有买过,不知道自己应该穿什么型号的合适,就叫售货员帮我选择一件。售货员看了看我的身量,挑了一件递给了我。我一看,这么小啊,我能穿得了吗?售货员说,这是高弹的,别说你这个身量,就是比你再胖一些都能穿。高弹的我倒是知道,因为我在李美美家里的时候穿过,穿上之后觉得非常的紧绷,可惜的是太小了,也就将将能够盖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我把小裤衩接过来,用手横着抻,竖着拉,试了试。你还别说,这种针织的小裤衩,好像是尼龙做的,可能是一种高科技吧,好像里面有橡皮筋儿似的,弹性特别的好。我想,我要是穿上它,即使是不用卫生带,估计也能够管束得住我的小弟弟。
我把小裤衩、卫生巾和两卷手纸全都装在了塑料袋里,把那瓶红色的钢笔水装在了自己的小坤包里。这东西可不能叫桃花眼她们两个看见,否则她们如果问起来,我可没法儿回答啊!
当回到宿舍里的时候,翠花和小芬也已经起来了,一个正在穿衣服,一个正在叠被子。
“小白妹妹,你起的真早啊。”
“我从小就是每天早晨都要练功,已经习惯早起了,今天这还算是起晚了呢,要是在平时啊,一般的四点钟之前就要起来练功了。昨天我喝多了点儿,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早晨起来所忙和的事情首先就是洗脸刷牙和梳头了,对于我来说,刷牙、洗脸都比较简单,最麻烦的就是梳头了。因为我的头发长,梳头特别麻烦。自从回到家里之后,我就很少洗头了,即使是洗头也很少用头油,就连梳头也不是每天都梳了。在那几个月里,我每天都要下地去干农活儿,再加上爸爸一直就讨厌我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所以我也就没有心诚打扮了自己了,也不敢打扮,因为终究是那在偏远的山村里,打扮的不能太扎眼了啊。每天我都是男式衣裳男式布鞋,要不是有这条大辫子在,还真成了一个农村小伙子的摸样了呢。我每天都是把辫子盘在头上,用白布卫生帽一盖上就齐了,一个礼拜也不一定梳一次头。
因为现在是出门在外,总得有点儿人样儿啊,免得叫别人笑话,于是我就坐下来梳头了。多亏了在出门之前我洗了头,还用了一点儿杏仁油,头发还算是比较光滑通顺的,要不的话没有两三个钟头我是梳不完头的。
我的头发实在是太长了,梳起来特别费事。我在自己的铺上铺上报纸,然后坐在铺上,打开头发,把头发放在报纸上,从上到下地梳了起来,梳一把头发要倒上好几把, 这样才能梳得通。我梳头真是太耽误时间了,人家她们两个解完了手,刷牙洗脸,全都梳洗打扮好了,我的头还没梳完呢。
“三丫头,我说你这是裹脚呢还是梳头呢?这又不是上花轿。你快一点儿行不行啊?梳完了头咱们好吃饭去,然后就去紫罗兰夜总会去排练了。”
“我还不饿呢,你们先吃去吧。”
“咱们姐儿三个是烂韭菜——不打捆儿,还是一块儿去吧。”
“那你们就再等我一会儿。”
“你还要多长时间啊?”
“这就快梳完了,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差不多啦。”
李小芬是个急脾气;
“半个钟头?那哪儿行啊?黄花菜都凉了。来,我给你梳,翠花儿,你给她托着点儿头发。”
桃花眼从我的手里接过来梳子,另一只手抓起了我的发梢,翠花姐托着中间部分,她们两个就给我梳起了头来。有人帮忙就是比我自己梳头要快,我自己要一把头发分成三个部分来梳,有了她们两个帮忙可就快多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头发梳好了,我赶紧编上辫子,把辫子盘在头上。我也没有时间去描眉画眼,涂脂抹粉了,只是对着镜子简单地涂了一点儿口红,觉得自己的样子还不错,在这座大城市里还不算寒碜,就换上高跟鞋,穿上风衣。一切都收拾好了,我们“三姐妹”就一起出门了。
这时候五师哥他们几个都站在我们的门口外边抽烟呢,看样子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一起出了门,也没打车,溜达着到了一个小饭馆儿,豆浆油条咸菜丝,足开了一顿,因为昨天晚上光顾了喝酒了,谁也没吃多少饭,这会儿早就已经饿了。吃完了饭之后,我们就到大街上,坐上公交车,到紫罗兰夜总会去排练节目了。这个时候上班的时间已经过了,公交车上不算太挤,时间不大,我们就到了地方。
紫罗兰夜总会在体育馆西路的一座大楼里,这里属于繁华地区,马路上人来车往,挺热闹的,夜总会门口儿的台阶挺高的,看这样子挺气派的。这座楼有七八层高,淡绿色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一层的上面立着的招牌,“紫罗兰”三个大字有一人多高,还装饰霓虹灯,楼房的边缘还装饰着一圈彩灯。大门和落地的大玻璃窗十分的明亮,在门口贴着大幅海报,“XX艺术团特邀京津戏剧名家白玫瑰小姐加盟演出”,旁边还画了一个穿着花旗袍,梳着一条大辫子的漂亮女人。这应该画的就是我啦,别人哪儿有这么长的辫子啊?不过我可没有画儿上那么风骚。由于只是寥寥几笔的线条画儿,虽然说画的和我不太相像,但是大家都知道画的就是我,以来是有这条特殊的大辫子作为标志,二来那上面 标明了“白玫瑰的名字啊!”
“师哥,京津是什么?”
桃花眼嘴快,五师哥还没说话呢,她倒先说了:
“真是个山丫头,你连这都不懂啊?就是北京和天津啊?”
“说我是京津戏剧名家,可是北京和天津我根本就没去过呀!再一说,我也不是什么戏剧名家啊,这不是骗人吗?”